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①
只是不如春日宜人。
盛夏初秋连绵不断的雨水与青山交织着,薛容玦站在窗前只能透过如薄纱般如梦如幻的雨帘眺望远方。
“这南方真是雨水多啊,”她重重叹了口气,转身坐在桌前托着腮愁眉苦脸,“我们已经在这个驿站耽搁三日了。”
牧平也手不释卷,只是笑道:“南方多雨,盛夏初秋更是如此,姑娘还是耐心些等等吧,便当作是等姑娘的婢女。”
薛容玦探了探脖子,试图看看他手中的书:“在看什么?”
“明郡的地方志。”
薛容玦百无聊赖地左顾右盼,就见竹绿月红迈步进来。
她急忙起身,拉着二人的手高兴地问道:“一切可还顺利?”
竹绿轻轻地点了点头,月红活泼闻言急忙说道:“郡主放心,京中一切都安顿了,对外只说是郡主回沉潭郡探望外祖一家。”
“那你们去沉潭郡见到外祖了吗?”她对周韫之父周昌源在史书中的记载没有什么印象。
“见到了,”月红笑着安抚着她焦躁的情绪,“周老太爷让郡主在明郡放心大胆地做想做的事情,不止薛家,周家也为郡主撑腰呢。”
周昌源是乐阳大长公主的驸马,仔细算来还算是陛下的姑丈。
竹绿笑着等二人寒暄完,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这是周老爷子给郡主的信。”
薛容玦心生疑虑,什么事还非得写信来告诉她。
薛容玦拆开信,仔细地阅读着。
只是她原本轻快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沉重,直到读完信她的面庞像凛冬般冷冽。
牧平也看着她严肃的神色,忍不住出声问道:“可是乐阳大长公主和周大人有何交代?”
“不是,”薛容玦摇了摇头,面色严肃地道,“外祖父只是提醒我小心崔广,外祖父说崔家与当年平德十五年军需贪污案有关。”
牧平也神色一紧,略思考后开口道:“若是未曾记错,平德十五年的军需贪污案是田氏倒台的原因。那时明郡的郡守应是田冯,郡尉是王锋道,田冯是田氏直系、王锋道亦是田氏一党。”
“那公子可知平德十五年的郡监是何人?”
牧平也眼底浮上了一层疑惑,心中却有不好的预感:“何人?”
薛容玦冷凝着脸,轻轻吐出三个字:“崔敬山。”
牧平也猛然站起身,凳子和地面的摩擦出的声音刺耳至极,他充耳不闻,只是神色凝重地看着她:“若是如此,我们怕是得重新计划,徐徐图之。”
“崔家当年做得极其隐蔽,只是外祖父和舅父当年有些许线索怀疑,但并未有实证。”
薛容玦嗤笑一声,只是那笑容如冰霜般刺人:“当年因为平德军需贪污案死了多少人?我阿爹亦险些因军需不足命丧沙场,原以为此案早已因田氏倾覆了结,原来还有崔家的手笔。
“也不知道,崔度在带兵的时候可曾心安。”
那些枉死的冤魂也不知会不会深夜入梦求他们崔家偿命。
薛容玦轻轻阖上眼,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破碎飘零的京都。
*
那时还是深秋,枯黄的梧桐叶在京都飘旋飞舞,为整座都城笼罩着一层悲戚。
此刻的京都还算风平浪静,甚至宫中还称得上歌舞升平。
只是街坊上时不时走过面色枯黄的人群和孩童昭示着远方正在逼近的战事。
她怀中抱着从山上挖来的小番薯,用破布包着,迎着冷风向前艰难地向家走着。
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整座城的人突然骚乱了起来,像是一声惊雷打破了虚假的平静。
有不少人拉着家眷、背着包裹朝城门冲去,她被人群挤得歪七扭八,好不容易走到没人的巷子却因步伐不稳栽倒在地,怀中的小番薯洒落一地。
她左右环顾没有人注意到她,顾不上拍去身上的尘土,她赶忙跪在地上捡起小番薯,这是未来几日她和阿爹的口粮,不然又得饿肚子了。
就在这时一只穿着黑色衣袍的人在她面前站定,蹲下身子,伸出一双布满疤痕的手帮她一起捡。
她惊讶地抬起头,只看到一个憔悴的面庞,暗淡的双眸、干裂的嘴唇和黑黢黢的脸颊。
那人似是看出了她的防备,羞涩地笑了笑:“我是京中守军,只是瞧着姑娘和我妹妹差不多大,顺手帮帮姑娘,姑娘别怕。”
她为自己一闪而过的怀疑感到羞愧,低下了头:“多谢大人。”
突然间,朱街上传来断断续续地声音。
“……跑了……快……”
“皇帝……跑了……死……”
饶是她再愚钝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跑了,快离开这里,不然就是等死。」
她注意到身旁的那双手顿了一顿,只一瞬又恢复如常。
“你……”她犹豫地开口,“不害怕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捡起的小番薯用破布包好:“我送姑娘回去吧,以免姑娘遇到歹人。”
呼啸的风声、沙沙的枯叶、喧闹的人群显得二人之间更是安静。
“我其实很害怕。”
她轻轻转头看着他,他笑了笑,皲裂的双唇溢出些血迹覆盖掉原本干涸的血迹:“谁不怕死呢,可我告诉自己不能怕,我还有母亲还有妹妹。
“我甚至很恨狗皇帝,他胆小怕事却又贪图喜乐。他在宫中奏乐赏乐,珍馐美食如流水般供应,我们甚至连吃都吃不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