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如何能守得住泱泱的天府之国?”
“投降吧,刘季玉,事到如今,你已退无可退。”马超说到这里,几近长叹的一声,像是飘扬的琴音,悠悠地传入远方城墙上的君臣耳中。
他甚至不客气地唤了刘璋的表字,季玉。
刘璋闻言,抬眸望了望天,晴空万里,一碧如洗。炽烈的骄阳并没有因为他的境遇而灰暗得垂头丧气,白云也未曾加快卷舒的步伐,依旧闲适从容地缓缓飘散着。
他又垂眸看了看地。黄沙铺盖的地面上一片平坦,蜿蜒至遥不可及的深山,一如往常,既没有突然起来的山崩地裂,也没有莫名其妙的地动山摇。
这天这地,这骄阳、云朵和山色从不会因为一人的荣辱兴亡而改变自己。他刘璋纵然勋贵出身,世代镇守蜀中,也不过是万千砂砾中极其渺茫、微小的一颗。
他叹了口气,突然张开双手,伸而向天,恸哭起来,“我和我父在蜀中二十余年,虽无恩德以加百姓,但日夜勤勉,唯恐有一日丧城失家,可如今,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我刘季玉上愧天地,下愧臣民,中间亦对不起父母兄弟,我,不配活在这世上。”
说着,他甚至跪了下去。弯折的身子因为垛口的遮挡,只能看见垂拱的颈脖与背脊,像是在抱头痛哭。
而刘璋一跪,身后的群臣也接着跪下去。
他们的目光或哀痛或垂怜,或是愤懑不平,又或是束手无策。
这一刻,他们也不过都是即将流离失所的普通人。
马超站在城下恍然想起他和马云禄失去西凉的模样,望着城墙上悬挂的父母兄弟的尸身,想安葬却不能,远比此时此刻的刘璋及其部下,更加哀痛。
马超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地调转马身,与马云禄、黄芜和法正说道:“好了,我们走吧,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看刘璋如何权衡。”
是继续死守不出,还是拼死一搏,又或者遵从他的建议选择投降。
说完,他也不管其他三人的反应,兀自地驱马驰骋,向着来处归去。
而在这日夜晚,与北城门相对的南城门。
宽袍广袖的诸葛亮坐在主帐内,陪年长的刘备下着棋。昏暗的烛火将他的脸颊照射得莹亮而微黄,可见细细的绒毛。
旁边的士卒正在毕恭毕敬地抱拳通传,“回禀主公、军师,今日北城门处亦是大捷,马超将军甚至将刘季玉说得跪地痛哭起来。”
“劝降之言已经抛出。”
此话说罢,棋盘上的白子已经对黑子呈包围之势。
诸葛亮朗然一笑,抬眸平视向前,“主公,你输了。”
而坐在他对面的刘备此时面上露出懊恼之色,既是生气又是好笑地将满盘棋子推开,不管不顾地说着,“不下了不下了,我怎么就每每都下不过孔明你?”而后倏尔转眸,望向侧边的士卒,回问诸葛亮,“说来,是不是该派简雍前去商谈了?”
诸葛亮诚然地点点头,不紧不慢地收拾着凌乱的棋子,一面将它们黑白分开,一面将它们齐整地摆放到木盒里,莞尔地说道:“成败在此一举,能否兵不血刃地拿下成都,就看简先生的口舌之力了。”
“这我倒是相信宪和的。”刘备认真地说着,“只是军师为何觉得这武以威慑,文以安抚就可以劝得刘季玉献城投降?”
刘备目不转睛地盯着诸葛亮。
诸葛亮言笑晏晏,连头都没有抬,“主公殊不知,这马孟起将军虽然只有一人名声显赫,但是麾下副将,也就是其妹马云禄,同样是个可百步穿杨的能人。他们对刘季玉造成的恐吓远比一般武人强得多。”
“如今刘璋见敌军望尘莫及,己军又不思进取,自是明白自己已经是樯橹之末。对他来说,即使守城不出,即使拼命一搏,这城也是要破的,这仗也是要败的,与其如此,还不如在最后给成都百姓留一份安宁,给自己留一个好名声。”
“所以,他一定会降。”
“但是,自古叛降的主公都没有好结果,刘璋现在也是在害怕,害怕主公得到益州后会杀了他,因而才一直没有主动投诚。那我们趁这个时候,派简先生前去表明决心,告诉刘璋,绝不加害。刘璋自然放下戒备,愿意献城以降。”
“这才是围城的最终目的,也是武以震慑、文以安抚的效果。”
诸葛亮说完,手上的棋子也收拾得差不多。他规整地把木盒摆在四方的棋盘旁边,又在对刘备说道:“若是此计能成,入主成都后,马超及其部下可堪大用,包括他的妹妹和麾下女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