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珮也同样不动声色打量着来者。
在卫兰蓁眼中,她该是个可鄙的骄横贵女,凭借身份地位抢夺别人的有情郎。
不管她知不知道沈之衍身上发生过的离奇事,大约都不会说给自己听。
因此只随意翻动着话本,笑着招呼卫兰蓁落座:“好巧,卫娘子怎么也往太原去?”
二人虽未正式见过,但婚前也因为沈之衍闹过一点难堪,只是姜珮如今的脸皮厚了许多,还和颜悦色招呼对方喝茶。
她是个惜命的女子,当真有些后悔,争来争去,抢了个烫手山芋。
卫兰蓁平和道:“大公子之命,不得不从。”
姜珮翻书的手一顿,她对这本书没什么兴趣,不过是那些好友知道她的脾气,搜罗了一堆书坊尚未对外出售的读物送与她路上看着解闷。
百姓再苦也苦不到这些富贵人家的女郎身上,畅销的话本人手一本,那没什么可稀罕的,难得的是提前拿到手,这才是值得夸耀的事情,她瞧着那个名字有些奇怪,正打算抽出来瞧一瞧。
她想起卫兰蓁做的月事带,随意将书搁置一边:“卫娘子心灵手巧,难怪郎君倚重非常,今日我得了一条月事带,正想寻卫娘子讨教这物事的做法,就见你在外,是以冒昧打搅。”
卫兰蓁眼睛不时瞥过那本书册,心下惊疑不定,她听说过姜珮的名声家世,确是个令人心动的绝代佳人,可对沈之衍来说,也无甚可取之处。
一旦离开帝都,蛟龙入海,那个薄情寡义的男子就再也不需要她这个出身外戚的妻子做遮掩了。
如今她日夜与沈之衍同处,一旦窥破那等阴私事,即便小心翼翼做人也不一定能周全性命,怎么还敢明晃晃拿来示人威胁?
卫兰蓁回忆起这位姜娘子婚前的肆意妄为,寻自己来应该是有立威之意,心下叹气,微微笑道:“这个不难,只是宫中贵人喜用绫罗,京畿多种植桑麻,棉花少见,娘子才瞧着稀罕,不过是取绫罗裁剪成裤,两侧做成系带开口,用丝袋盛了棉布与棉絮装在里面,比草木灰更方便行动一些。”
京中少有棉花只是一桩,她在宫中时最奢侈的时候也不过是用细腻丝绢盛放草木灰,上面再蒙一两层布,有婢女时常清洗更换,而纸张的制作要消耗更多的草木灰,软而碎的棉絮也只能用一次就丢。
“沈府女眷每月行经所用支出都由妾手下的人负责裁制,不用娘子身侧的姑娘动手,大公子虽不善言辞,却能将此等私密物相赠,可见心里是疼惜夫人您的。”
姜珮的笑浅淡了下来……所有人都以为说几句沈之衍疼她的话就是奉承讨好她了,然而夫妻之事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生活在一团迷雾里,就是枕边人再好,也偶尔会透不过气。
更何况她来月事这种小事……卫兰蓁所熟识的那位估计还不晓得。
“郎君待谁都好,可是……”
姜珮欲言又止,低声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还记挂着娘子,待我总是忽冷忽热的,我知道是我自己痴心又任性,拆散了娘子与沈郎,又没旁的法子弥补,只好送娘子些金银俗物聊作补偿,但求娘子与郎君不要再生我的气。”
她将一盒金银首饰轻轻推过去,没人不爱财,卫兰蓁身为商人,想来也不例外。
姜珮思忖自己出手并不算小气,她叹息道:“路上寂寞,我在沈家又不识得几个人,幸亏有你在,还有个说话的人。”
卫兰蓁几乎立时变了面色,肃容正声:“奴不值当夫人如此厚爱,慎微居每月拨给例钱足够奴一人吃穿,至于坊间传言……只是大公子为官难免得罪同僚,可为人无可攻讦,便拿私事做文章,大公子诸事缠身,沈公又在病中,定有顾不到新妇的时候,夫人不必多心。”
她极后悔当初将主意打到沈之衍身上去,甘愿同他做一对表面夫妻,却又自信能教他死心塌地,若不是自己还有些用处,恐怕被他发现的那一刻起就要无声无息地消失于人世。
卫兰蓁同情地看着姜珮,神情甚至有些怜悯。
“大公子的意思是令奴去陪伴大夫人,恐怕不能多陪夫人说话,”她看向那本书册,“娘子要是无趣,不妨多看看这本,或许能寻些乐子。”
……也能知道些做沈家新妇的分寸。
空穴才能来风,沈之衍这种古怪的男子能同一个民女走得近,姜珮不觉得完全是旁人攻讦。
可卫氏的反应稍有些古怪,尽管形容憔悴,可看不出来对自己的怨怼,但提到沈之衍的时候未免过分小心,也没有寻常爱侣翻脸后的怨恨。
沈家的人个个都透着古怪。
她道了一声好:“卫娘子也喜欢收集这些未刊印售出过的书稿?”
卫兰蓁迟疑地点了点头,她看向那如花似玉的美人,含蓄道:“有些书虽是讲男女之爱,可到底是读过书的人写的,奴私以为其中必然有些为人处事的道理在,这是与圣贤书不同的。”
似姜珮这样年轻而曼丽的女子总有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瞧见一个美人为情所困,她总是不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