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叶春才从中回过神来。
然而怀里的人已经没有了生气。
他杀人了。
——
今日艳阳高照。
望涯休沐,于是难得多睡了半个时辰,等她洗漱出门时,谭八已经熬好了一锅野菜粥,另外还有一碟煎鱼。
“要不你索性拜灶王爷为义父?”望涯打趣道,谭八每日两眼一睁就乐得烧火煮饭,就算被望涯拎走读书,他的魂也会萦绕在锅的四周,恨不得炊烟时时起。
谭八有些不好意思,手上又开始胡乱抠着:“我,我会省着点用的。”望涯将身上的银子分成两份,一份交给唯安保管,另一份交给他,用作伙食。他一拿到手就觉得重担在身,于是日日开始钻研,该给小望大人做点什么,好让她吃得开心,该给唯安做点什么,好让她长高,如此一来,花得就有些多了。
望涯伸了伸腰板:“我不是这个意思,银子花了还能挣,要紧的是你们得吃好。至于我,饿不着就行,还有,你的心思不能一股脑地扑在锅里,这样容易烧糊,得分出一些来读书写字。瞧瞧你,上回写的芸芸食谱,一笔撇在天上,一笔捺在地底下,像在刁难人。”
“好。”谭八点头。
“那头驴你还要不要?”望涯搬了板凳,围着桌边摆好。
“要,可以驮东西。”除了灶台,从京城带来的那头青驴也是他的心头好。
“行。”话音落下,唯安恰好从马厩回来,脑袋上还沾着些草料:“您怎么不多睡会儿。”昨天夜里飞蚊‘攻城’,惹得望涯和唯安不得不起身应战,三百回合后总算停歇,然而望涯已然没了睡意,索性就着月光翻看那本陈旧的《论语》。
“半个时辰够了。”谈话间,她已经将满满一碗粥吃干抹净:“屋子里给你们留了功课,等我回来要查验的。”
两人齐齐应下,眼见望涯出门去,没过多久又折返,扒着门框问唯安:“那匹马你还要不要?”
唯安连连点头:“要,以备不时之需。”话说出口,她才意识到望涯想把马卖了,赶忙道:“大人有其他打算的话也可以不留。”
实际上望涯自己也舍不得卖,有马有驴,方便他们逃命。
“还是留着吧。” 这回她没再折返,出门也不是做什么大事,不过两手一揣,野鬼一样四处游荡。时而在墙根底下蹲着,时而同海边补渔网的老妪谈天说地,纵使双方都不大能听懂对面说的是什么,可也算得上相谈甚欢,望涯还从中学了一手补网的技艺。
老妪扶着门框进屋去,出来时手上提了一壶茶水,望涯见识过这壶茶水的威力,里头装的不是寻常茶叶,而是几种草药熬制的,闻起来清香,喝上一口则让人魂飞魄散。
“不不不,我不渴。” 望涯赶忙起身,老妪不肯罢休,仍倒了一海碗递过去,她认为望涯是北方人,千里迢迢来到这样湿热的地方必定多有不适,得多喝当地的饮子,身子骨才能强壮。
几方推诿后,望涯再次拜下阵来,在老妪欣赏的目光中,将那碗漆黑的茶水一饮而尽。
海上橙黄的落日随着这碗茶水一并落下,一个余下大片的火烧云,一个余下满腔的草药味。
此时的海风也变得轻柔,不像正午时热烈得像篝火。
望涯转头看向老妪,她混浊的眼珠也朝向远处的那片火红,但她看见的东西,一定比望涯多。
她说,自己这一生孕育了七个儿女,可一个接一个都溺死在了水里,到了今日,她就只有一个人了,不知道死后会有谁给她扶灵,不知会不会有人给她烧纸钱。
她说小时候家里有六个姊妹,大姐嫁得很远,二姐早夭,三姐活到十七岁,四姐在生下第三个儿子的时候难产,也没了,五姐出家之前,替母亲亲手给她穿了耳环,意为锁命,是保平安的,她也真就平平安安地过到现在。
左耳上的铜环已经没有了什么光泽,但她还是很珍视,总会拿下来小心翼翼地擦拭。
她抬手点了点望涯的耳垂,比划了一阵,意思是,海边风大,你也得穿一个才好,不然会被吹走的。
望涯一笑:“好。”
……
魏冰在书房里,一旁的火光快要燃尽,可他昏昏欲睡并未察觉,一阵阴风袭来,屋子陷进一片黑暗中。他不得不起身,趁着月光添上油,再点燃引线,屋子里重新亮起来。
魏冰眨眨眼,捡起书本打算继续看,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他回头,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视线里。
“啊!”
“别喊,是我!” 叶春连忙上前捂住魏冰的嘴,眼睛里竟装满杀气,他去查账来回少说也得十日,但如今也才过了七日。
魏冰回过神来,抬手拍拍叶春,示意松手。叶春会意,也就放手,魏冰这才发觉叶春风尘仆仆,身上的包袱还没来得及卸,发间还有些许杂草,整个人像是逃难一样。
“发生何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