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莎凶神恶煞地瞪着准备将她打横抱起的男孩,隐约掺着反客为主的意味蕴含其中,她可不愿意给除了马尔科以外的异性碰。从小到大只有两个男人抱过她,从今往后也只有那两个男人可以抱她,纵使对方跟他的关系再亲近也不行。
自作多情的艾斯尴尬地挠了挠头,原来是一场误会,原来塔莎只是要他背,并不是要他抱。他立马喜闻乐见地转过身蹲低,而女孩主动帮助塔莎搭住他的肩膀。在女刺客从床上转换到他背上的过程中,由于对方的睡裙是夏季的宽松款,遍布四肢的伤痕又一次暴露在弥娅的视野中。有感而发的她在背地里悄然叹气,焉知船上的海贼都有两幅面孔,一副用来对外人,一副用来对家人,据说成大事的人都是如此。
不过,弥娅不确定自己何时会从家人变成外人,更不保证自己有命能陪伴艾斯一生。不是没有居安思危的警惕感,可灾难尚未降临到她面前时,又觉得自己的担忧有点多余。众所周知,她并非白胡子海贼团的正式成员,却莫名其妙因为艾斯的缘故,才与此海贼团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平心而论,不是她质疑马尔科的为人,也不是她怀疑艾斯的誓言;但是塔莎的今日,未必不会成为她的明日。
艾斯任劳任怨地驮着塔莎朝门口走去,弥娅默不作声地跟在两人的后边,木讷地观察着女人佝偻的背影。人皮之下,一切未知,看似言简意赅的八个字,却始终沉淀在她的心底根深蒂固,而噩梦中一片猩红的画面,也始终盘旋在她的脑海魂牵梦绕。她深谙人心隔肚皮的道理,可究竟是怎样的深仇怨恨,让一个理智冷静的男人,在一个女人被生理期缠身的逆境,还能心安理得无动于衷地向对方施虐?
尽管女刺客强调过自己昨晚一直在流血,但当前的床单被套是焕然一新的状态,只怕他俩又上演了一场不亚于祖玛的翻云覆雨。无论弥娅如何想象,入世尚浅的她亦不能参透塔莎所经历的痛苦,可她心知肚明塔莎不是扯谎调皮的人,对方刚才亲口所描述的情景,多半是八九不离十的真实遭遇。
刹那间回想起塔莎在宴会半途中与她说过的一句话:既然他已经得到我,我在他眼里就已经不再重要,哪怕他当初没有得到我,他也早晚会放弃我。
古人曰:天下男人一般黑,当真是如此吗?万事有因才有果,她应该对他们一视同仁吗?
转瞬间又忆起马尔科在祖玛的医务室里百般揪心万分自责的表情,所谓忘却难免留个疤,比起伤害对方后再弥补挽救,那一时的快乐根本微不足道。
需要澄清的是,多数男人总会给自己找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推脱逃避,不负责任,泯灭良知,狼心狗肺。而马尔科也好,艾斯也罢,他们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不狡辩,不掩饰,不讲废话,不找借口,不颠倒是非,不扭转黑白。差强人意的是,不死鸟的能力只可以治疗体表的伤势,并不能治愈某人心中的伤痛。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马尔科在乎着塔莎如假包换,塔莎也离不开对方毋庸置疑。否则心灰意冷的塔莎早就随阿尔法回家了,不会还留在无银三百两的此地受尽冷遇,更不会打算忍气吞声独自解决退婚的问题。可惜他们偏热衷于互相欺诈,互相隐瞒,互相试探,互相猜忌,互相伤害。反正他俩就是无法顺理成章地花好月圆,就是无法顺其自然地白头偕老,似乎两人的中间隔着浩瀚的星海,导致彼此只能相望相爱,却不能相知相守。
“错的事情,总是在我们认为最对的时机出现……”弥娅的心绪飘得很远很远,喟叹的声音很轻很轻,依稀是润物细无声的奇妙错觉。女孩依然是满腹经纶语出惊人,刺客与海贼的听力都不算差,因此他俩都恰如其分地收进了各自的耳蜗里。
塔莎并没有领悟出女孩想表达的意思,只是若有所思地回首端详着对方,犹如神棍的声音自她的喉管发出,“这个社会本就如此的残忍,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才是这个世界的潜规则。收起你的善良,收起你的淳朴,收起你的正直,随我堕入魔道吧……”
艾斯的脊背猛地一僵,虽然塔莎和弥娅是相处得挺融洽,还准备形影不离地住在一起,也相当于有个新朋友彼此做个伴。但他答应将塔莎藏在二番队的同时,好像忽略了她那刚烈又极端的性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刺客自己误入歧途就罢了,她不会在无形中把他的红颜知己带坏吧?
“你不要……”艾斯刚腾出一只手开门,刚想提醒塔莎不要给小娅灌输不好的东西,就猝不及防被某个不明物体撞到了胸口。他缓过神定睛一瞧,才发现是险些栽倒的阿帕森,这家伙死性不改,又在贴门偷听。幸亏一番队的门够厚,隔音的效果够强,不然就被对方得逞了。
被抓现行的阿帕森大惊失色,惊得他连讲话都透着结巴的窘态,“队队队长,您完事了?刺客全都走了?”
奈何叫阿帕森更惊讶的是,他的队长居然背着马尔科队长的女人,而他队长的女人却像个不知所措的小三,孤苦伶仃地站在他俩的一旁无人问津。瞠目结舌的他条件反射伸出一根手指,颤抖地指着近在咫尺的男女,“您这是?您们……”
理屈词穷的艾斯呈现出一瞬的迟疑,仿佛在烦恼怎样巧妙回答对方的问题,要知道蒂奇也在不远处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们。女孩机灵地向前踏出一步,首当其冲作出了合理的解释,“阿帕森先生不必介意,是我拜托塔莎小姐来二番队陪我玩的,她现在等于是二番队的一员。她在雷瑟受的伤还没恢复,近两天身体也不舒服,目前不方便自由行动,我才拜托艾斯背她一程。”
艾斯望向女孩的目光有一丝欣慰,还是小娅会做人,她的说辞没有任何的不妥。既遮掩了马尔科跟塔莎的矛盾,又顾忌了他的颜面,天衣无缝到愣是挑不出一根刺。阿帕森得知艾斯背着女刺客的缘由后,倏尔心照不宣地憨笑道:“这样啊,都怪小人见识浅薄,一不小心就误会了。”
“起开,别挡路,她们接下来要住在一块儿。你要不去帮她的寝室换一张双人床,要不多找一张床搬进去!”艾斯完全不给阿帕森刨根问底的余地,一气呵成把任务交代完毕后便将游手好闲的对方推开,兀自背着女人往二番队继续前行。接着切换成亲切又温柔的语气,向他身后的小尾巴嘱咐道:“一番队和二番队有段距离,你可别迷路跟丢了哦!”
“好,我会注意,又辛苦你啦!”女孩朝阿帕森一笑以示礼貌,转头又朝蒂奇二笑,才有条不紊地跟上艾斯的脚步。实际上他刚加入白胡子海贼团的时候,就因为莫比迪克号的面积太大,房间太多,匝道太乱,而经常害得他找不着北。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塔莎坐享其成地趴在艾斯的身上,不由地暗想免费的劳动力真香。悲催的艾斯却感觉自己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山;将吃粮不问事的对方比喻为山,不是说她有多重多胖,而是他全程都要承受自家船员的有色眼光。他在吃霸王餐的时候能够厚颜无耻,在抱女孩的时候能够安适如常,可轮到背塔莎的时候就只能哑口无言。
关键是他没提前跟马尔科打招呼,就自作主张把对方的人带回自己的领地,俨然有种越俎代庖喧宾夺主的韵味。他天生是兜不住心事的人,也是不擅长编织谎言的人,她又不给他道出真相,简直憋得他难受。冤有头,债有主,他祈祷债主马尔科赶紧救场,赶紧替他解围。他可搞不定她,也不敢招惹她,除了马尔科没有人搞得定她。
她用余光关注着低眉敛目的女孩,须臾鬼迷心窍想起了三人不久前发生过的闹剧,“我记得在登陆祖玛岛的前一刻,只因我在甲板上多瞄了你家小娅两眼,你就护短似的急切把她护在你的后面。想不到有朝一日,她和我的感情比和你还要好,你对女性的占有欲倒是不像马尔科那般强烈,但我的存在会不会妨碍到你俩的关系呢?会不会剥夺你俩独处的时光呢?”
塔莎在说话的间隙呼出一股热气,不可避免地吹向了艾斯的耳垂,牵连他的耳根一阵滚烫。见他不吱声,以为他在害羞,故而她将自己的脑袋自觉扭了个方位,“到底是情窦初开的小男孩,一口气就把你的脸吹红了。”
艾斯抽搐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人体正常的生理反应而已,我对你没有丝毫的非分之想,我对她也没有丝毫的邪恶念想。船上到处是人,我不可能跟她独处,也没想过跟她独处。就算我俩独处,我也不会像马尔科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