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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等等!”贺玠打断江祈,“抱歉,我有点没听懂。”
“你父亲的葬礼,需要带上他作为筹码和裴世丰谈判?意思是族长夫人打算在葬礼上面见裴世丰,并用他儿子要挟他放走你们的族人?”
“我可没这么说过。”江祈皱眉,觉得他说话有点绕,“不过也八九不离十了。”
贺玠揉着眉心沉吟半晌道:“在族人的葬礼上面见杀死他们的仇人?你母亲当真是这样打算的?”
江祈眸光微动,冷声道:“至于这个。到时候您亲眼所见可能比我向您解释要来得清楚。”
“你们想要做什么?”贺玠的声音也沉了下来。
毕竟是活了千岁的大妖,就算鲜少亲临人世常情,敏锐的直觉还是有的。
在自己丈夫的葬礼上与杀夫仇人会面,还要用其子嗣要挟他放了人质。这种事怎么想怎么奇怪。
“你们有办法让裴世丰出现?”
江祈静默地看着他,微微低头恭敬道:“我只负责带话,去或是不去您自己定夺。”
她神未变分毫色,说完后便转身疾步离开,掩着口鼻皱着眉,仿佛这里有什么脏污的瘟疫。
待到江祈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不见后,贺玠才从地上慢悠悠爬起来,眯起一只眼看向石孔,正好和另一边那只晶亮的眼珠对了个正着。
“啊!”贺玠向后退了半步,听到石壁那边传来咚的闷响。
“我不是让你装睡吗?趴在这儿学蜘蛛妖呢?”
贺玠扒着石孔朝里面的裴尊礼喊道。
裴尊礼揉了揉自己跌痛的后腰,委屈巴巴道:“我怕她会为难你。”
“为难我?”贺玠愣了一下,随后哼哼笑了两声。
“她可没那个胆子。我一口就能把她吃得毛都不剩。”
“诶?云鹤哥你喜欢吃白鱀吗?”裴尊礼惊道。
“不是……”贺玠敲了敲石壁,“这个不是重点好吗?重要的是她说的那些话。你听见了吗?”
裴尊礼点点头:“他们今天傍晚会带我去参加族人的葬礼。”
“还有呢?”贺玠将眼睛贴在孔洞上,一错不错地盯着里面的人。
“还有……”裴尊礼踌躇道,“还有,云鹤哥你能不能去跟鱀妖的那位夫人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就是说,她用我去胁迫我爹放人这件事。”裴尊礼垂下视线,“真的是行不通的。”
贺玠默默听着,不置可否。
“是真的!”裴尊礼见贺玠没有回应,唯恐他不相信,急忙道,“我父亲对我的态度云鹤哥你是知道的。他不可能为了我放弃他的谋划。只怕他会觉得受到愚弄,将手中的人质全部……全部杀掉。”
裴尊礼越说声音越抖,到最后几乎是用气音在发声。
“我知道。”贺玠将手伸进石孔中,艰难地拍了拍裴尊礼的头,“但我不会去跟夫人说的。”
“诶?”裴尊礼抬起头。
“第一。”贺玠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晃,“我相信你不代表他们也相信你。你是鱀妖手中唯一能抗衡你老爹的筹码,他们不可能说放弃就放弃。没必要白费口舌。”
“第二。是因为我需要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那个江祈说的话很不对劲。感觉那个葬礼……没那么简单。”
裴尊礼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听了贺玠的话后微微颔首。
“我知道了。”他耸了耸鼻子,仰头道,“那云鹤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求这一件事!”
“小竹笋还学会跟我谈条件了。”贺玠撇嘴道,“说吧,我听听。”
“我知道鱀妖的葬礼恐怕是个对付父亲的陷阱,我也知道没有办法阻止。所以……如果今晚父亲当真陷入了险境,还请、还请云鹤哥救他一命。”
贺玠呼吸一窒。
“好呀。”半晌他笑着答应道,“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裴尊礼闷闷地点点头。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许再放弃自己的生命。”贺玠收回手,与他双目对视,“你要给我长命百岁,听见了吗?”
裴尊礼倏地咬住了嘴唇,下眼睑瞬间红得透出了水光。
“哭包一个。”贺玠看着他轻笑,转过身坐在了地上,“你还有伤,快些休息吧。晚点我会叫你。”
“云鹤哥。”裴尊礼在石壁内唤他,“你真的会救我父亲吗?”
抱歉,我只会救陵光。
贺玠在心中默默回答——这是他的使命。
鱀妖也好,百姓也罢。如果哪一方的所作所为威胁到了整个陵光的安危,他会毫不犹豫地出手铲除毒瘤,无论对方的身份。
他生而为妖,心却不属于任何一方。他只为守护神君的家国而活。
“我会救,只要你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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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传来三声低沉冗长的嗡鸣。
似是腐朽号角的呜咽,催动着平静湖面下涌动的暗潮。
水下洞穴的洞口被开凿在一座草木丰茂的山脚处。洞内的暗河接连着涝水泛滥的江流,顺着湍急的支流汇入陵光的心脏。
贺玠身披素白的羽衣,赤脚站在洞口青苔滑腻的石头上向南边跳舞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