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要听这些虚话,朕问你,你心底怎么想。”
赵铎张了张嘴,想顺着皇帝的意思说。
话到嘴边,他恍惚中看到了女子坚毅温柔的背影,带着他们迈过山川、淌过河流。她会温柔地抱着他,说二郎不怕。
赵铎苦笑,执棋的手迟迟未动,“儿臣只有一个母后。”
“你啊……还是那么倔。”
“朕也想你们母后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到底是相伴几十年的妻子。皇帝的心再冷,也有被捂热的时候。
皇帝揉了揉眉心,怅然道:“朕对不住你们母后。”
赵铎默然无言。
飞鸟划破天空,南雁北归,又是一年春信至。
皇帝长叹,“罢了,立后之事延后再议。”
赵铎以为,他一定要立萧氏为后的。
竟然因为阿铮的反对,因为对母后的思念,父皇搁置了此事。
他与王妃说起此事,不禁感慨万千。
王妃如瀑的青丝落在他肩头,赵铎感受着怀抱里的温度,发觉她的身子越发单薄了。
呼出的气息落在他耳边,竟有股难掩的气味。
“父皇也是肉体凡胎,只要是人,都有感情。”
“殿下与我都错了。”晋王妃抬起脸,仰面看着他的下颌,“我们都将父皇当成了皇帝,可他也是父亲,是丈夫。”
赵铎握住她的手,“那又如何,他不还是想另立太子!若真有那日,我与大哥、四弟哪个能活?他口口声声说怀念,不过是麻痹我的。”
“殿下,琼楼高处多风雨,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赵铎不想再听,翻身下榻,“孤还有事,你先睡吧。”
“殿下——”
王妃失落地坐在榻边,“听说殿下书房里来了个女子,不如给个名分——”
赵铎脚步一顿,转瞬想到她说的是闻皎,声音不觉冷了几分,“你哪里来的消息?”
“殿下召曾夫子过去,开的是女子的药。”
“无伤大雅,你不用管。”
“书房重地,即便殿下宠爱这女子,如此关头也不能——”
赵铎愈发烦闷,又不能明言,“孤说了,无碍!”
细密的雨丝落在他肩头。
赵铎披着外衫,行走在春夜里。
他不喜欢虚以为蛇,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活得越来越假。
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假。
春夜的雨微凉,沁入衣衫。
琼楼高处多风雨,不知他登上帝位,会变成什么样?
会与父皇一样吗?
——三月后——
密探急报,突厥克狄可汗大胜伊必。
伊必率亲信落荒而逃,突厥内部几近统一。
皇帝长叹,“克狄竖子,已成大患!”
不成想伊必那般无用,去岁才打了败仗,这才几个月过去,又是大败。
一个统一的突厥,可比混乱的突厥难对付多了。
“李简那里可有消息?”
负责联络密探的内侍摇头,“李大人去后未曾有消息传回。”
“陛下莫急,眼下才初夏,突厥忙于内事,此时传来消息,大梁正好做准备。”
闻皎说的不错,历来突厥南下都要等到秋季,①他们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备战,化被动为主动,未必不能赢。
但到底是突厥,数百年来,中原每每受到侵扰,输多胜少。
更有甚者,皇帝认突厥做父,为史书不耻。
“行宫之事暂且搁置。”
大敌当前,皇帝先搁下了要修行宫的想法,“户部把能拿出来的粮草再清点一番,徭役再多征些,各地府兵加紧训练,缺兵器管兵部要。”
“叫工部尚书上雪狼关,亲自盯着加固城池。”
“皇陵……也缓缓。”
“父皇,皇陵里大部分是战俘,若放他们出来,只怕到时腹背受敌。”
赵铎出言反对,皇帝这才发觉自己太恐惧了。
大敌未至,他已经吓破了胆。
强压下心头的不安,皇帝吩咐,“皇陵,照旧。”
先前他猜忌晋王,将兵权收走了。突厥一来,皇帝竟发觉没有可信任之人。
仅裴照一人,决计挡不住突厥。
他怅然又希冀地看着站立的赵铎,“二郎……再为父皇征战一次吧。”
“父皇哪里话,儿臣为大梁征战,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