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就宵禁了,怎么这么时候来。
“是谁?”
“姓应,说大人知道。”
应齐岳。
想必是办案得罪了人,被革职后了。
“不见。”
契力心存不忍,慢吞吞地收拾茶盏,“他受了很重的伤,好像要昏过去。”
“那我更不能见,你去柜子里咳,咳咳,拿些银两给他。”
“大人,为什么?”
茶盏端到她嘴边,闻皎不适应这样的服侍,抬起手时却牵动了胸前的伤口,契力轻拍着她的背喂她将水饮下。
“他必定是知道了什么秘密,想用这个秘密求得我的庇护,我只要见了他,便与此事再也脱不了干系。”
朝堂云波诡谲,她最先要做的是自保。
善心,是最没用的东西。
年前下了大雪,过年时倒热起来,闻皎坐在小院的水缸前,捧着《春秋》,后背传来的融融暖意让她昏昏欲睡。
她将书盖在眼前,挡住灼灼日光。
竹榻上青年盖着毛毯,头顶着蓝色的书睡得正香。
郑燮瞧见小几上放着的果子,轻轻丢向闻皎。
“闻大人!”
好巧不巧,果子砸在了她的伤口上。闻皎咳得停不下来,郑燮歪嘴笑着,分毫没有愧疚的模样。
“你!”
“我还要骂你呢!你说你是不是苦肉计!把一摊子烂事都甩给我做,自己在家躲清闲!”
闻皎被他气得又咳,郑燮这才气顺了些,拿起小几上的果盆就坐下来。
“咳,咳咳……莫非是陛下叫你办邵国公的案子?”
“可不是,三司会审还不够,叫我去办,不!原是你我一同盯着!你倒好,这节骨眼……哼!”
“你我不过五品中书舍人,又都才入选中书,这样的事为什么要我和你去办。”
“因为我是楚王的人啊。”郑燮从碗中挑出唯一一颗尚未溃烂的果子,还不忘嫌弃,“啧啧,这消吃得!”
闻皎的目光在他的脸和手之间跳跃了好几次,才敢确定这人不是开玩笑,也不是脑子坏了,“为什么告诉我?”
“你是好人。”
他满不在乎地吃着果子,仿佛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你是陛下亲信,我们两个既不向着太子,也不向着晋王,自然最能秉公办事,还能作为耳目监视三司。”他拢起袖子,双肘搁在膝头,弓腰看着她:“陛下近来不太信任崔氏父子,中书与大理寺能用的人不多,刑部一直是晋王殿下在管事,至于御史台,一帮遗老全是酒囊饭袋。我们两个倒霉鬼呀~~”
“是你,不是我们。”
“闻皎!”
郑燮气得跺脚,“你无耻!”
她轻笑,“嗯,我无耻。”
“你说怎么办!这般得罪晋王的事,陛下摆明了要邵国公死。”
“既是陛下摆明了的,兴许晋王殿下不会怪你。”
“他们是亲父子,我是什么?”郑燮比出捏蚂蚁的手势,“蝼蚁。”
“你是世家公子,怎能自比蝼蚁。”
“你这人说话没劲,整天不死不活的。”
“要经历了那么多事还能笑,才真是不死不活。”
郑燮的笑僵在脸上,很快被他掩饰过去,“总之你快点好,这些事我一人搞不定!”
他说着伸手探她的衣襟,被闻皎一巴掌拍开。
“你这伤真的假的?”
“差点没命。”
“我早与你说过,那女人不是好人。她曾是我叔父的妾室,四十无子才纳的妾,她给生了个儿子,很是得宠。我那位婶婶沦为前朝余孽后,一直闭门不出,她渐渐欺压到了正室头上,要叔父娶她做正头娘子。婶婶告到族中,由我大伯做主将她送给了裴将军的一个副将。”
“原是要送去庄子上的,她和那个副将是旧识,人家说她曾救过自己的命,这才送给了他。”
闻皎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她从前是个极好的姑娘。”
“从前是从前。”
十年离乱,该经历不该经历的,她全走了遭……
闻皎不忍深想,换了个话题,“与我说说邵国公的案子吧。”
“邵国公家里挖出来陛下的人偶,人偶上的字是邵国公嫡子卢扬的亲笔。”
“卢扬善书,他的墨宝赠过许多人,我也得过一幅。”
若是有擅长临摹之人伪造字迹,嫁祸起来易如反掌。
她想到那以假乱真的对联,不由眉头微蹙,最希望邵国公死的莫过于太子,而章玦刚好是太子的谋士。
“我想看看那幅字。”
“怎么,你还想救邵国公?陛下明察秋毫,你我能想到的,他老人家怎么会想不到。这件案子,不叫刑部也也不叫大理寺的人主审,为的就不是秉公办。”
“陛下为什么非要邵国公死?”
按情,他是从龙的股肱之臣。
论理,他和陈国公分别一左一右,没了邵国公,陈国公换谁来牵制?
“陈国公时日无多了。”郑燮猜到了她的心思,叹了口气,“晋王殿下功高盖主,不打压……还能怎么办?陛下这是警告晋王安分做个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