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年祈身上的水珠连绵滴落,也不知怎么寻过来的,发间挂满细小枝叶。
嫩绿枝丫沾了水,斜插在头上,活像从中汲取养分,伺机生长冒尖。
因着昏迷,他大半边身子挂在易棠身上,很快沾湿衣襟,由不得计较。
原身的身子本就孱弱,力气更是微小,仅支撑来人就吃力。
易棠勉强扶正那人,歪歪斜斜地助其坐下,摆置那颗好看的头时刻意避开尖锐山石,省得多添麻烦。
稍一偏过视线,地上沙尘覆盖,就这般让他躺下并非好办法。
蓑衣湿的,用来铺地亦非好主意。
她胡乱清扫火堆旁的沙土,剥下外衣平铺,再拖拽谢年祈靠近。
可他实在沉重。易棠半拉半拽,硬是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水痕。
几步路的距离上气难接下气,她气吁吁地扶人到火边,抖着手褪干净他身上的衣物。
洞外山雨微凉,洞内木柴燃烧。
洞壁上人影绰绰,水珠滴落的声音与火焰噼啪声混作一体。
易棠无意探究衣裳下的身躯,只用外袍裹紧谢年祈便席地而坐。
歪头看去。
向来矜贵的人此刻面色苍白,平躺在地上,被女儿家的外袍交叠缠裹。
皱巴巴的衣角露在外边,活像个没捆好的丑陋粽子,狼狈滑稽不止一星半点儿。
今夜该是他少有的难堪时候,醒来别说答谢,先别发难就好。
外头雨势依旧,洞穴内唯一清醒的人长叹一声。
说来也奇怪,谢年祈分明烧得糊涂,如何发现她不见?竟还冒雨前来。
若是紧张,差人来寻便可,非得强撑热疾出门。
而且观他这落汤鸡的模样,人手没带,也未来得及穿戴蓑衣斗笠,八成走得着急。
此人行事周全缜密,如今疏漏成这样……
一双杏眼微转,疏漏成这样,该是急的,不差人并非无人可使,而是无人可信。
莫非扎帐篷的地方出了什么事?
可转念一想,就算真出事也只与原书主角有关,她这个边缘角色大可游离在原书剧情之外。
雨小了些,易棠紧挨着谢年祈取暖,后半夜困意席卷而上,不知不觉合起了双眼。
深夜寂静,水声滴答。
凉风灌入洞穴,熟睡中的易棠感到周身拥挤。
微微睁开眼,原先裹得像肉粽的人已经挣开束缚,半边身子暴露在冰凉空气中。
一双臂膀缠绕她的腰背,滚烫得不成体统。
身形娇小的人抬手欲扯开谢年祈的手,却被搂得更紧,似要将人揉进怀中。
纤细手掌停留在结实的小臂上边,轻轻拍了拍,示意昏睡中的人松手。
覆在她腰间的手臂却收紧几分。
好烫。
易棠挤出空隙探那人的额头,烧得更重了,再不医治不会真烧坏脑子吧。
抬眼瞧去,他双目紧闭,眉头拧成一股。应当是冷的。
拥得这般紧,若是放在平时,她只会认为这厮故意捉弄,当下他烧着热疾,无论拥抱还是拉扯,都是下意识的举止。
心扉似被无形的手指敲击,蓦然松动,开始期待些什么。
她愣在谢年祈的怀中,一时间竟忘了还得为他裹好外袍。
“咳、咳咳…”
头顶突然传来咳嗽声。
那声音从胸腔挤出,嘶哑微弱,透露出其主人有多难受。
甫一抬头,黑眸映入眼帘,虚虚地睁着,满是调侃。
分明他才是受人照顾的一方,双手却不安分,在易棠的腰背轻慢摩挲。
“你的心跳好快。”
他的话声低沉粗哑,如锯条拉木,吱吱呀呀地碾磨耳朵。
察觉到怀里的人有离开的意思,环在对方腰间的手臂猛然收紧。
有意拉开距离的人被勒得生疼,喉间发出轻哼,很快又停止。
“消停会儿,我添些柴。”
思及谢年祈是病人,易棠收敛脾气,忍了这个混蛋。
洞穴深处木柴堆积,很容易看出曾有人在此逗留。
她摸索过去,空气略微潮湿,但木头在最里边,保持干燥的状态。
捡来干柴的时候谢年祈已经起身。
他盯着火堆,长睫低垂,眉眼舒展如画,微弱的鼻头些微上翘。薄唇轻抿,看不出喜怒。
好端端的衣袍被他当成披肩随意裹在身上,皱巴巴地横在肩背。
此前从未仔细打量此人的相貌,此时看他裹着她的外衫,一副虚弱的样子活像受人轻薄。
易棠没好气地走过去,几乎是扔着将燃柴放到地上。
干枯木枝散乱一地,横七竖八地往火源翻滚,又被一只脚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