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再醒来的时候,事情就变样了。
林庭语从来没想过这两个人会吵架。
严格来说,也不像吵架。并不是那种唇枪舌剑的互相针对,而是每个人都怀揣着激烈的情绪,却克制着没有出口——
“如果他真的喜欢你,我一个字也不说,马上走。”
连声音也压得很低,隔着门板只有一点点传进来,像是怕吵醒房中还在睡觉的人。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
“你一直没有问过吧。要问问看吗。”
“……”
长久的沉默后,林庭语在那扇门打开之前,再次选择结束了剧情。
本来早就应该结束了。想要收集的信息已经收集到了,不该因为贪恋那些难得的温暖,浪费了这么长时间。
也没有必要回答那个问题。
无论答案是什么,都会导致至少一个人眼里的光消失。这完全不是他想要的。
留在黑暗里的人有他自己就足够了。
而且,他现在知道怎么做,才能保住这些光了。
他有Basilic。他可以让Basilic帮助他,反复进入那些保存的剧情片段,一遍一遍地调整细节,直到得出他想要的结果。
他甚至可以在察觉到不妙的迹象时,主动结束这一段剧情。不完整的剧情自然会被废弃。
为了确保成功,他还可以对同一段剧情推演出几种可用的结局,留给世界选择——每一个选项都在他可控的范围内。
此外,还有一项,他一直享有,却从未使用过的权能——
正在盯着监控屏幕,出神地想着中午外卖点哪家的一名工程师,突然一个激灵坐直起来,用力推了推旁边的同事。
“你搞毛啊——”同事端着的咖啡差点从洗胃变成洗脸用的了。
“有AI在创建关系者NPC!”
“……有没搞错,这也算新闻?一胎八百宝再来叫我。”
“不是,真的大危机——是那个开发都跑路了的超级问题户A002号啊!二组那边是说准备要重做,所以高级功能都封掉了吧?怎么还能创建新NPC啊?!”
“???A002不是最近都丢在备份池里养着吗?而且以前也没见他造过人啊……”
“谁知道!风控也不给他打标,只能人肉监视——快拉会调日志!”
推理型AI的逻辑,与其说是从因到果的推导,不如说是从果到因的合理化证明。
因为“结果”是被指定的。
所以思考重点自然就会变成,如何创造足够的条件,把它们合理地联结起来,造成一座通往彼岸的吊桥。
因此——
“我作为组织成员,这是既定的事实。要活到29岁那年,再被琴酒杀死,也是既定的事实。
“但我要保护见过面的警察,不让他们陷入生命危机。这和我的身份以及‘冷淡’特性是相违背的,而且保护警察这件事也和琴酒的原则不符,只能私下做。
“我的异常情况可能很快就会被发现。如果要保证即使在失去一切记忆的情况下,也能够做到这一点,就要从性格特质出发,调整我的行为逻辑。”
再一次回到黑暗的玻璃展柜里的人,独自坐在高背椅上。但这次不同,他没有沉默地等待被重新送出去,而是调整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坐姿,缓缓挺直了腰背。
一条黑色的小蛇缠绕在他修长指间。他抬起手,小蛇猝不及防地滑落下去,本能地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
血珠立刻从苍白的皮肤上渗出来,一点一点,无声滴落。
“但我的整段人生已经完成了,不会再有新的经历给我添加特质。重新发展其他路线的话,随机性太强了,不可控。
“所以,要在更早以前——在我现有记忆的开端前,直接着手修改。
萩原家大姐追着小弟从楼上喊打到楼下的场景,在黑暗中浮现又消失。
“那么首先,我要有一个家庭。
“家庭成员之间的紧密互动能提升社会化程度,让我更有可能关注和帮助认识的人。
“一般来说,儿童如果在心智形成的关键时期遭遇母爱剥夺,很容易形成报复心理和人格障碍。这点可以用来解释我后续加入组织的行为。所以,最好让母亲先离开。
“所以就要有一个父亲,至少在我童年时还共同生活着,中学前再离开。
“我的身体不好,可以是遗传。所以我的父亲,应该是病死的。
“他死得早,我离成年还有很久,应该有一个年长的监护人。”
远处有一群穿着白色制服的人影,正在快速朝这边逼近。
强烈的光柱从天而降,打在这座玻璃展柜上,让那微微扬起的苍白面庞投下深重的阴影。
薄薄的,几无血色的嘴唇,仍在开合着。
“组织招揽我,是因为我控制了港岛的地下世界。不管这权力是不是继承自我父亲,在我成年后,应该都是从这个监护人手里移交给我的。
“这种新旧权力移交通常不可能顺利,监护人会想要控制甚至消灭我。要有一群忠心的手下,帮助我在琴酒到来前站稳脚跟。
“这个监护人可能一早就和我父亲关系密切,所以才能获取信任,拿到监护权——应该取一个名字,方便认出。”
淡青色的血管在蛇牙附近痉挛着浮现,又被藏到阴影里。
“就叫……聂展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