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在杜凌酒那里,似乎并不是无足轻重的。虽然初次见面时将他拒之门外,但在他遇到麻烦的时候,杜凌酒愿意出手相助,代价是他的忠诚。
忠诚的砝码能够上桌,意味着信任。如果杜凌酒不相信、不在意他,那他口头献上的这种忠诚,就毫无意义。
——但是在这里面,其实有个大雷还没爆。
为了尽最大可能说服杜凌酒,苏格兰特意避开了最关键的一点没提——琴酒下令处决波本的原因,是发现了波本的卧底身份。
杜凌酒愿意跟他做交易,大概也是因为不知道这一点。从杜凌酒的角度,只是顺口说句话,就能拿到一份人情,似乎还是挺划算的。
但如果杜凌酒知道了波本的身份,那这句话就相当于背叛组织、背叛琴酒……
苏格兰很清楚自己的斤两。他在组织里初来乍到,既没有培养起自己的势力,也没有雄厚的家世资源,所能拿出来交换的,唯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他的价值,足够让杜凌酒担下这种风险吗?
而且——
杜凌酒其实也没有完全解决波本的问题。意味着在这场交易里,双方都还只是坐在谈判桌两端,远没到握手的环节。
一方面,波本的格杀令确实推迟了——只是推迟,不是取消,琴酒的新邮件说的是给杜凌酒用完再干掉。另一方面,杜凌酒到底要怎么“用”波本……他的目光跟后视镜里的萨马罗利对上了。
对方无声地摇了摇头。
苏格兰感到喉咙好像被绞紧了,只有一丝残留的氧气,勉强维持着大脑的思考。
——换个角度想,会这么轻易地答应,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在琴酒看来,落到杜凌酒手里跟死了也没什么差别?
他这个冒险的进探,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你还是很紧张。”
杜凌酒的声音猛然把他的神志拉了回来。
苏格兰定了定神,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像是胃痛一样弓下了腰,额头抵在前方的座椅背上。
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想要爬起来,颈后却传来了极为轻柔的触感——苏格兰差点弹跳起来,然后意识到,是杜凌酒那好像刚从冰凉的海水里抽出的手指,落在了他的衣领上方。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撞进杜凌酒的视线里。
对方极轻极微地笑了一笑:“怎么,不相信我?”
苏格兰沉默半晌,艰涩地开口:“……没有,只是——”
——然后他就说不出话了。
杜凌酒脸上那轻微得几乎看不出的笑,忽然发生了变化。
明明车外正是烈日晴空,却像有浓重的夜雾从车内升起,笼住了那张脸,恍恍惚惚看不清晰。微笑仍然是微笑,却被这层雾隔到了山海之外,显得遥远而漠然——
“你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
那微笑压下来,如同山海倾倒。
苏格兰张了张口——
“马上就要到了,林先生!怎么样,我的效率比苏格兰要高多了吧?”
群山深海都在一瞬间快速退去。杜凌酒坐回去,冷淡地扫了前面正大声邀功的萨马罗利一眼:“开你的车。”
车外的景象已经从林立高楼变成了起伏不断的丘陵,绿树的残影在窗上走马灯一样快速闪过。
“怎么这样!林先生,偶尔称赞我一句的话,可能比做一天治疗都有效哦?”
萨马罗利像是炫技一样,踩满油门来了个大大的S弯,苏格兰立刻抓紧前面的座椅,才免于直接倒进杜凌酒怀里。
他看了杜凌酒一眼。杜凌酒倒是早有准备地握住了车门上的把手,并没有被惯性带得东倒西歪。
“既然如此,你今天的治疗可以不做了。”
“不要啦——都这么长时间不见了,就给我一点点单独相处的时间嘛——”
杜凌酒偏过头去望向窗外,忽地开口:“你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的吧?”
“是要在琴酒大人那里瞒下苏格兰的秘密心事吗?”萨马罗利冲着后视镜眨眨眼,“我刚才超——专心地在开车,什么也没有听到哦。”
“不仅如此。”
萨马罗利突然安静了。
杜凌酒回头扫了扫苏格兰,然后抬眼看了一看萨马罗利。那一眼并不带什么情绪,却又像是什么都已经包含在内了。
“苏格兰和你不一样。”他语气平淡,“你们的闹钟不同,你也不需要在意他得到了什么——这不值得攀比。”
萨马罗利的声音好像是从远方飘过来的一样:“可是、我想……”
“你不需要想。”杜凌酒截断了他的话,“你和这个世界上的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记住这一点,不要怀疑——”
他很轻地笑了一声:“交给我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