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倒是表现得对杜凌酒的死亡深信不疑,但紧接着就搬到了隔壁房间,不惜冒险住在一群警察中间,也要保持对他的近身观察。
更不用说自称跟他热恋十年的萩原研二——只有从杜凌酒在法国和萨马罗利认识的时间算起,才有这十年的基础——以及见了他就一脸不自然的松田阵平。
这些人或许心里有所疑虑,但是都多多少少把他和杜凌酒联系了起来。
贝尔摩得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也找上了门,被小林教授暂且搪塞过去了。但如果下一次来的是琴酒呢?以组织盯上他的时间算,琴酒很可能是见过小林教授的。
前代朗姆曾经说过,找上他,是为了扶持他取代不听话的聂展青。要扳倒在港岛根深叶茂的聂展青是个大工程,前代朗姆必定经过长期的谋划和调查,最后才选定了林庭语这样一个年轻、好拿捏,还深受聂展青信任,能够整合聂展青留下的资源的目标。
于是陆阳坠崖了。
记忆里那个热烈如朝阳的笑容,转瞬间像被猛地拉下帷幕的舞台,一下子熄灭了。
至今也没有再能亮起来。
仿佛漫漫长夜,天边不再有那一缕带来希望的光。
……是因为我。
“先带你去洗个热水澡。路上一直坐着躺着,血液不循环。”
手背上传来轻微的暖意,林庭语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神得太久了。和意识一起回归的还有手心里尖锐的刺痛感,是指甲陷入得太深太久,周围的皮肉都已经有些发白。
另一只手覆盖在他的手上面,自然地包裹住了他有些僵硬的指节,然后他的手指在那密合得毫无缝隙的包裹里渐渐放松,伸展开来,直到那只手离开。
林庭语抬起头。黑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除去了标志性的针织帽,长发绑成几节垂在身后,弯下腰来也没有落到面前。
没有了纯黑长发的遮掩,那双绿眼睛也恢复了原本的清晰透亮,橘色的座灯光晕染在瞳仁周围,将原本偏冷的色调也蒙上了一层暖意。
狼从藏身的树林里走出来,毫不畏惧地走到了人类的篝火边上,甩了甩尾巴。它并不会像家犬一样咧出毫无心机的笑容,只是静静地站在人类旁边,注视了一会,然后将收敛好的爪子搭上去。
我观察了你很久很久的时间。
我知道你也用同样长久的时间,长久地注视着我。
现在我来了。
林庭语突然觉得身体一下子腾空了——黑麦个子太高,这样弯腰伸手一捞,再直起身来的时候,林庭语整个水平视野都提升了一大截,简直好像悬在半空中一样。
这种有点难受的失重感,让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来维持身体重心,以防直接摔下去。不过幸好黑麦似乎真的在照顾失能人士方面很有经验,抱着他的姿势维持在了一个相当巧妙的平衡点,既不会抱得太紧太用力导致疼痛,也不会太松导致晃荡起来。
两人就这样去到了浴室里。
没有受到意料之中的阻拦,林庭语往浴室门外瞄了一眼:“松田阵平呢?”
“他出去接电话了。”黑麦侧头冲他笑了笑,“更想要他过来?”
“……不需要,我自己能洗。”林庭语指了指浴缸,“把我放到那旁边的椅子上,开好水就行了。”
“好。”
黑麦看起来并没有多么惊讶,好像双腿不能行走的人自己翻进浴缸里洗澡也不是什么很值得奇怪的事一样。他按照林庭语说的,把人安放到那张白色的不锈钢椅子上,转身取下花洒——然后动作停顿了一下,才把花洒头放到浴缸里,开启了热水。
林庭语注意到了那个不同寻常的停顿:“怎么了?”
“没什么,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
黑麦扭过头来,注视着有些莫名其妙的林庭语,半晌忽然笑了一声。
“我去给你拿换洗衣服。好好放松一下,我就在外面,行了叫我。”
他转身向外走去,临到门口又停下来,侧头回望了一眼。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你还在这里,完好无损——这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