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想要出来钓鱼呢?”重新安顿下来以后,降谷零终于问了出口,“是有什么困扰的事情,我可以帮忙吗?”
“不,并没有,一切正常。”诸伏景光露出一点苦恼的神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好像突然就很想要这样做。”
他犹豫了一下,才说:“……果然还是很奇怪吧?”
降谷零下意识地要打消好友这种仿佛麻烦到谁的负疚之情:“完全不会啊?今天天气很好,现在也还是假期,想要出来玩玩不是很正常的吗——”
“不是。”
像难以启齿一样,诸伏景光踌躇再三,还是开了口。他说话的速度比常人慢一点,是童年那场灾祸的后遗症,但也是因为他正在深思着。
“我不知道怎么描述这种情况……零。我今天早上起来,本来是打算跟你一起去图书馆的。但是准备出门的时候,库房那边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响动,我就去看了看——然后库房门开着,什么也没丢,只是地上落了两套钓竿,都装在包里,配了全套配件。”
诸伏景光安静了一会,才继续说:“叔父认不出这两套钓竿,说可能是以前什么时候丢在这里的,太久没有印象了。”
听到这里,零突然皱了皱眉。他扭头看向脚边的钓竿包,织物表面一点灰尘都没沾上,看起来是全新的。
并不像是会丢在库房的地上,连主人都记不起来的存货。
“而且我前两天才为了找除草剂进过库房。”诸伏景光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慢慢互相靠近,手指有点僵硬地纠缠又松开,“我很确定,那时候我是没见到地面上扔着这两套钓竿的,但是……”
没有人知道怎么出现的用具,却也没有人觉得异常。
库房的主人嘟哝两句“可能是老鼠拖下来的”就走了。发现它们的人,也只是在短暂的困惑后,就突兀地生出了“不如约零出来钓个鱼吧”的想法,然后自然而然地拎起渔具包的背带,就出去打电话了。
门在他们身后砰一声合上。
就像一开始引他们来的那声巨响。
“太奇怪了。”诸伏景光摇了摇头,“我在给你打电话前,已经想好了准备去什么地方,大概会有什么鱼,需要挑选哪种饵料——这些念头都好像是突然出现在我脑子里的一样。而且那时候我心情很好,很期待今天的活动,而且觉得你一定会答应。”
降谷零原本的日程确实是去图书馆,也提前告知了诸伏景光。他们要在图书馆挑选一些入门的基础教材进行预习,因为听说这个专业在刚入学不久,就会开展一次摸底测试。降谷零已经通过前几届的学长要到了推荐书单和以往的测试真题——这是他们原本的计划。
但是因为这种突然生出来的念头——以及突然冒出来的两套鱼竿,他们现在坐在郊野的山丘脚下钓鱼。
“……”降谷零谨慎地问,“你的这些念头……是感觉有人在你脑子里说话吗?”
他之前为了研究失语症的疗愈方法,也自学了不少精神病学方面的知识。诸伏景光的身体检查没有问题,语言障碍是功能性的——似乎也有个人跟他提过这些,但降谷零想不起来了——总之这算是癔症的一类,可大可小,任由发展下去,出现幻听幻视之类的症状也不是没有可能。
诸伏景光现在已经能正常说话,理论上来说没有太大问题了。但如果进行到幻听的程度,恐怕病根还在,而且静悄悄地生长变大了。
但是,看到降谷零紧张的样子,诸伏景光反而轻松地笑了起来:“我没事,零,不是那种会听到奇怪声音啊——那些事我是有了解的,我也不想再回到那个只能看着你倒下去,却连叫个医生来都做不到的小孩子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是这里真的有想法——是我自己的意愿,要约你出来。在你答应以后,这种念头就消失了,我说得清楚吗?”
这描述其实还是有些抽象,但降谷零敏锐地反应过来了:“你觉得这个约我出来钓鱼的想法,其实不是你自己的?”
“是的,就像是一项待办任务,出现在了我的日程上,我完成了,它就消失了——”诸伏景光说,“我本来想试一下再给你打电话说还是去图书馆,但是那时候叔父在外面叫我,问我要不要去你家,他刚好开车去超市顺路。但我叔父平时根本不去超市,他觉得采购生活用品是主妇的工作——只不过那天叔母起床把脚扭了,所以拜托他去买些猫粮。”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
“一切都那么凑巧,顺利得好像安排出来的一样,不是吗?”
降谷零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仿佛在久远的、幼小的从前,他也曾经有那么一刻察觉到世界的荒谬。但那种感觉如同一片水面上漂浮的落叶,很快就被河流卷裹着冲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或许还是有什么留下来了的。
他伸手进领口,摸到那条细细的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