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尧见状,笑骂了他这样子一句:“就你机灵。”
许和做垂泪状,假哭道:“殿下这可折煞小的了,殿下如小的再生父母,小的当然要为殿下身体考虑。”
祁尧被他逗笑了,倒也洗去了看文书过多脑袋里生出的晕沉感,“惯会打趣。传膳吧。”
用完膳,祁尧照例迎来的是一碗苦药。
祁尧僵着脸一口灌下,辛苦的维持着太子殿下玉山将崩的风度。
果然,几百年没喝这玩意,他都忘记它的威力了,还真是让人不适应。
喝完赶紧接过许和递过来的蜜饯压压味。
“殿下,”许和手捧着一道折子向祁尧请示道:“这是太府江寺卿递上的折子。”
祁尧翻看了一下,又仍回许和手中,“告诉江式,让他明日巳时来见孤,再把琉璃厂手艺精湛的琉璃匠带上。”
许和称诺退下。
墨色染上天幕,东殿檐角的宫灯已点上蜡烛,透过绢纱与琉璃,晕染出如梦的灯光。
祁尧背手立于窗前,双交四椀菱花繁复精美,月色与灯光交织中,他如同仙人般遗世独立。
一个下午,他大致看完了东宫近一年来的文书奏章,亦理清了如今朝堂中的政治格局。
如今朝中分内史、门下、尚书三省,三省长官内史令、纳言、尚书令皆为宰相之职。
三省虽明面上同级,但因“事归台阁”,尚书省的实际地位是优于其他二省的。
而现任尚书令刘达,阿耶为王时便跟随身边,作为谋士出谋划策,为阿耶登上皇位立下了汗马功劳,亦是阿耶可放心信任的人。
刘达出身寒门,素来为朝中一些世家大族出身的老臣所轻蔑。
纳言陈南、内史令楚时皆是士族门阀出身,能力较刘达而言更为平庸,其中内史令楚时与士族关系密切,一直都是鲜明的士族政治的捍卫者,纳言陈南出身次等士族,为人圆滑,老于世故,与多方势力都保持暧昧的关系。
除有实权的三省外,大安还设有三师、三公这类的虚职,其中三师为太师、太傅、太保,是训导之官,三公为太尉、司徒、司空,是论道之官。
三公与三师都是赠官赐予有功的人,但由于前朝的滥政,上任的惠帝借门阀的势力打压宗蕃,如今的三公三师都是德不配位,陈腐朽败之人。
朝中的世家大族分为两派,一派以关东楚氏为首,誓死捍卫士族门阀的利益,也是在惠帝时势力大为膨胀,阿耶登基之后已经被打压了许多。
另一派则以清河崔氏为首,诗书礼仪之家,在惠帝时不显,阿耶即位后为坚定的保皇派。前世这派世家也是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虽在他死后衰落下去,但家族却得以保全。
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地方亦是潜伏着惠帝余孽。
想到这,祁尧面容逐渐凝重,谁也没想到曾经惠帝的余孽会在蛰伏近二十年后,突然出现,在混乱中颠覆了大安江山。
不仅如此,大安建立之初,便在极力防范外族的入侵,几任帝王都注重军事建设,然而也因几任帝王都壮年身死,其建设工程也因外力作用而断断续续,直到祁尧身死,贼臣当道,几代帝王的心血付之东流。
胡人南下,铁骑踏尽万家骨,所至之处,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千里绝烟,人迹罕至,白骨成聚,如丘陇焉。”
祁尧冷笑,眼里都像裹着刀子。
大概也是这份愤怒与不甘,才让他即使化身魂魄,前途未卜时,也坚持学习一切新奇而于大安有益的东西吧。
也许呢。
也许呢。
万幸,他等到了这份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