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
咬下一口软饼,她拿出丝帕掖了掖嘴角:“哼,你倒是不着急,这个家主我看你也不想做了。”
沈时昱浅浅勾起唇角,开玩笑道:“奶奶懂我。”
肩负一个家族的兴旺,从来就不是什么荣耀,可惜他没得选。
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老人顿时没了胃口,气得将丝帕丢在桌上,狠狠挖了一眼:“你想气死我就直说!”
“孙儿不敢。”
“时昱啊,你二十九了。”老人含着双肩,没了刚刚的凌人的气势。她看着眼前这个清俊儒雅的年轻人,怅惘和忧愁从心底蔓延。
“我和你爸都老了,这一家之主的位置就只能让你来坐。但规矩就是规矩,等明年你正式接手的时候,身边要没有个女主人可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沈时昱喝着茶,静静听着老人的劝诫,也不再胡言乱语,眉眼恭顺地答道:“我都知道。您不必忧心,我会处理好。”
“唉,我晓得,因为你妈妈的事情,你一直……”
未等其说完,沈时昱放下茶杯,倏地站起来打断了她的话。
他微微躬身,说道:“奶奶,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跟您聊了。最近雨多,您有风湿就少去园子里。等天气好些了,我叫人去潘家园给您点几出戏到家里来演。”
易琴芳知道这是沈时昱的逆鳞,有些后悔自己贸贸然提起这茬儿。
叹息一声,挥了挥手,说:“去吧。忙完了顺道去看看你小姨。她前几日犯病,小胥也回来了,你们兄弟俩正好聊聊。”
月光隐遁,连绵的雨也停了。
沈时昱回一趟老宅,难免不了要处理下族里堆积的事务,虽然都是些琐碎的人情往来,一一应对完也弄到了深夜。
取下银丝眼镜,他有些疲惫地揉着眉心。此时,从门外传来细微的交谈声。
没有睁眼,他朗声道:“进来说吧。”
周岐攀着江胥走进屋内,笑得没心没肺,指尖还夹着未燃尽的香烟。
凤眼微抬,触及火星时,沈时昱眉头一压,声音顿时冷了几分:“烟灭了。”
遗传的关系,江胥体弱,还容易气喘。
“抱歉啊,兄弟,我忘了。”沈时昱一说,周岐才想起来,立刻从江胥身上弹开,转身出门丢了烟头。
江胥笑着摇头,隔着又长又宽的黑檀木桌,在沈时昱对面坐下:“没关系。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小姨好些了吗?”
“好多了。周叔让医馆里的人来看了,又改了下方子。说是换季,再加上最近柳絮多,都容易引发哮喘。”
沈时昱点点头,说道:“明天走之前我再去看看。你过来找我是有事儿吗?”
被问到心事的人眼神躲闪了一下,正犹豫着如何开口,周岐率先将话截了过去:“你都把人带出去了,他还能坐得住?”
单眉一挑,很快就反应过来,沈时昱淡笑着问道:“闻岄?”
江胥五岁的时候随着安韵住进了沈家。闻沈两家世交,闻岄和江胥又是同岁,两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沈时昱年长六岁,又因为继承人的身份,从小就被以更加严格的方式单独培养。真要论的话,确实没有他俩的关系亲近。
“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那个……”江胥耳根儿窜起红热,越着急越不知如何开口。
这个表哥,总是让他又敬又怕,遑论自己也没有立场去干涉他的决定。
实在看不下去,周岐直接帮他把问题挑明:“他就想问你是不是打算和闻岄结婚?”
“这得看闻岄的意思。”沈时昱这次没有把话说死,是因为想起闻岄的请求。
江胥性格温和却心思深重,在感情上就少了些冲劲。他这个做哥哥的,能帮一把是一把。
听到这话,江胥单手撑脸,苦笑出声。嶙峋的指骨下肤色苍白,此时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更显得脆弱可怜。
见他这副样子,沈时昱敛起笑意,正色道:“江胥,你总觉得自己不配,这既是自伤也是伤人。你要是想不明白,有些心意辜负也就辜负了,不要害别人一辈子。”
周岐恨铁不成钢地拿手肘碰了碰他,说道:“别一副死人样。他的意思是喜欢就去争取,你和闻岄要是两情相悦,你哥会做那个横刀夺爱的人吗?”
怎么会不喜欢呢,他只是顾虑太多,怕自己不够资格,怕不能给她幸福。
灭顶的恐慌渐渐退潮,却而代之的是迷惘,他放下手,声音喑哑:“我知道了。”
起身离去前,江胥想起另一桩事:“对了哥,后天有个慈善拍卖,我也送了几件作品过去。你要是有空的话,一起去看看吗?”
拍卖会?
沈时昱蹙眉,公益这块向来有专人在负责,没什么特殊情况,用不着他亲自出面,但配上周岐那副看好戏的笑脸,他狐疑地眯起眼睛。
思忖片刻,还是拒绝道:“周末省上有个招商会,我得去那边。拍卖会就让周岐和你一起去吧,有合适的就拍下来。”
这怎么行?能让沈时昱吃瘪的人可没有几个。
周岐手一横拦住江胥,故意问道:“诶,小胥,我听说这次的压轴拍品是国画大师单鹤鸣的《悲秋》吧?”
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江胥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嗯,确实很难得。单先生的作品从不参加拍卖,这次可能是因为主办方是他太太所在的基金会吧。”
如愿以偿地看到某人神色有了微妙变化,周岐憋着笑继续加码:“哦,既然是慈善拍卖,应该也会有不少明星参加吧?”
“听说是。”
“都有谁啊?”
虽然莫名其妙,但江胥在这两个男人面前一向有问有答。
他一个半避世的古典雕塑家,此时扣着脑袋想明星名字:“我想想啊,庄红,吕芮,赵逸飞,陈泱,哎呀,反正不少。”
如愿让江胥传达出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周岐没再问下去,只是把玩着手腕的串珠,兴味盎然地看向沈时昱。
知晓单鹤鸣是陈泱父亲这件事的人很少。
陈泱跟妈妈姓,且出道起她就十分注重保护家人隐私,从未泄露过家里的任何情况。
老太爷身前喜欢收藏书画,和单鹤鸣有些私交,加上沈时昱后来为陈泱调理身体,所以他也就跟着知道了两人这层关系。
话说到这份上,周岐什么意思,沈时昱自然明白。
转头见这人一脸看好戏的样子,他面无表情,不疾不徐地说道:“行,那你替我去招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