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场上氛围更加微妙。
这沈公子今天是来砸场子的吧?进门就打主人的脸,现在连别人女伴都要管?
此时,饶是油滑如秦峰也笑得勉强,却还硬撑着热络:“原来泱泱与沈先生是旧识吗?”
“泱泱?秦总与舍妹很熟?”长睫微抬,淬着寒意的目光,如冷箭一般射向秦峰。
舍妹?谁的妹?
一时间,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沈时昱不是独子吗,哪里来的妹妹?
秦峰猛地扭脸看向陈泱,她侧身倚着扶手,微微低垂的脸颊泛着红晕,双眼紧闭。
像是醉了七八分,对这场突如其来的认亲没有任何反应。
慌乱吞噬了最后一点强撑的笑意,他无力地辩道:“这怎么,可泱泱,陈泱也不姓沈啊。”
“家里的事情,不足为外人道。”敷衍的态度太明显,噎得对方说不出话。
沈时昱垂眼看向“不省人事”的某人,一颗接一颗地解开西装纽扣,脱下来披她身上,又顺手将垂落在腮颊的发丝勾到耳后。
见她几不可闻的瑟缩了下,眼底闪过淡淡的笑意。
他的动作克制又亲昵,一举一动都藏着珍重。
此时,陈泱和沈家到底是什么关系已不重要了,沈时昱这样护着,态度已经很明确,人是他的,今天谁也不能动。
幽深沉静的眸子缓缓扫过众人,明明带着上位者的睥睨,说出口的话却依然谦和有礼:
“她现在醉着也不好挪动,为了不扫大家的兴致,我让人安排了新的包房和餐饮,经理会带大家过去。这几日消费记我账上,聊表歉意。”
目光最终定定地落在秦峰身上,对方脸色虚白,眼神躲闪,见他看过来,只能连声应好。
为了银星世纪得罪沈家,怎么看都是不划算的。其余人对沈时昱安排当然没有意见,不过两三分钟,包房里便只剩他们二人。
不知何时,下起了夜雨。满室俱静,只有雨水拍打在窗户上淅淅沥沥的声音。
见侧坐一旁的人大有演到底的意思。沈时昱无声地笑了笑。
她倒是心大,在一个中医面前装醉。他也不急着揭破,索性拿出手机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陈泱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
沈时昱出现的那刻,她的确感到无比踏实。
但当危机消解,理智和自尊回笼,羞惭的情绪像黑墨一样在她心里研磨开来。
他都看到了。
油光满面的男人,艳俗轻浮的女人,整个房间充盈着黏黏糊糊的欲望和浓烈的酒气。
她贪求机遇,又不甘心沉沦,只能没出息地求救。
这种感觉就像素颜出门倒垃圾时被暴雨浇头,恰好遇上撑伞的前男友,硬着头皮扎进人家伞底。
甚至更加糟糕。
沈时昱不是她前男友,是她曾经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所以她只能装醉龟缩起来,希望沈时昱像那会儿一样把自己扔给周岐,这样就不用直面他可能会有的轻视和失望。
然而,至少过去了半个钟头,既没有周岐的人影,也不见这尊佛挪动分毫。
她蜷在椅子上的姿势并不舒服,忍不住动了动,眯起眼缝打量。
沈时昱像长了八只眼睛,她刚有动静,便敏锐地抬头,直直看了过来。
“醒了?”
被抓个正着,她有些尴尬地撑起身,扶着头不敢对视:“啊是。这,都散场了吗?”
沈时昱也好心,顺着台阶就下了:“嗯。头疼吗?”
一句干巴巴的“还好”后,两人又陷入诡异的沉默。
陈泱舔了舔干涩的唇瓣,觉得无论如何别人是帮了自己,遂又笑着看向沈时昱,“谢谢你啊,沈医生。”
客气而疏离的语气令他嘴角弧度收平,目光也沉了几分,但心里那点儿不爽在触及她脖颈上的红痕时立刻烟消云散。
他探身过去,紧盯着她修长的脖子,细细看了会儿,才冷冷道:“手伸出来。”
陈泱在沈时昱那里治了两年病,身体对句话的反应甚至快于她的意识。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麻利地卷起袖子,将手递了过去。
原本白皙光洁的小臂内侧此时布满密密麻麻的红疹,陈泱下意识想要抽回手,细腕却被人紧紧攥住,不容她后撤。
“别动。”沈时昱神色不豫地抬眼,她就像被施了定身咒,立刻乖顺下来,任由他干燥的指腹在自己的皮肤上缓缓摩挲,观察。
明明早就不是他的患者,却还是莫名心虚,陈泱忍着痒,不自在地解释道:“不是酒精过敏。最近换季嘛,荨麻疹复发而已,我吃点儿药就行。”
恍若未闻似的,骨节分明的手指熟稔地搭上皓腕,游丝般的脉息令他眉头越来越紧。
关乎身体的事情,陈泱一惯是怵他的,此时也不敢吭声了。
终于,他松开手,后靠在椅背上,气得笑出来:“陈泱,你挺能造啊。”
他花了整整两年才给她调养好,几年不见,这小身板竟让她折腾得比初来时还不如。
二十出头的年纪,脉象弱过五六十的老人。
太阳穴的血管突突地跳动,沈时昱揉着眉心,脸色阴沉如秋日寒霜。
自己糟糕的身体状况被前主治大夫发现后,陈泱反而从那种惯性的怯意和心虚中清醒过来。
她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袖,一脸坦然说道:“成年人的生活,都不轻松。干我们这行,没有几个身体健康,气血饱满的。”
“你倒是看得开。是钱不够花,才要拿命赚?”
冲口而出的话如一把匕首,刺中人最柔软脆弱的地方。
沈时昱闭了眼睛,有些懊恼自己的口不择言,正思索着如何道歉,陈泱已将他西服搭在椅背上,起身朝门外走去。
离开前,她转头冲沈时昱笑了笑,笑容明媚恣意,一如夏日骄阳:“无论如何,今日要多谢沈医生,
我可能红颜命薄,但祝您寿与天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