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
课间,忽然走到桌前的永海暂时拽出了心情沉重的我。
不再像具尸体一样无力地垂着脑袋,我赶快坐直身体调整表情,同他对视。
“呃放学……今天放学可以在花坛等等我吗?”
少年的神情局促,说话的声音相比往常小了,显得不太自然。
“啊,好的班长。”
永海显然松了口气,谢过我之后转身回到了座位。隔着近乎整个教室的距离从最后一排的角落往前看,我的视线跟随他的身影捕捉到了站在他桌旁的几个陌生的外班面孔。
……他这是帮小混混约架?地点定在学校里也有点嚣张了吧。
这个时候真人仰起头来看我——说他像蛇也不太准确,那双眼瞳并不显冰冷无机质,而是充斥着晦暗的恶意。
“要去吗?”他歪了歪脑袋,重新扎回三马尾的发型配上阴郁青年的精致五官,倒显得有点猎奇中的可爱了。
我提起他垂在身后的辫子,冰凉如绸又莫名触感滑腻的灰蓝长发撩起,露出他带着一截缝合线的后颈。
起身,我就这么攥紧头发,扯着坐在地上的他出了后门,仿佛拖着一大袋垃圾。
“嗯……有点痛……”他喉咙里哼哼着。
把真人甩在了走廊上,我松开手转身回到班里。
超级大反派的事情,用不着你这种百日咒灵宝宝新手怪指指点点——我的脾气越来越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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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山,我从音乐教室回到班级收拾东西准备放学回家。扮演了一天阴暗角落里窥伺中学生变态的真人像没骨头的怪物静悄悄贴到了身侧。
在学校里,他始终不敢靠近我,也不敢离得太远。也不懂是有不存在的绳子从他脖子上拴着,还是吞了什么会往我这里吸引的磁铁,像只动物般如此徘徊着。
怎么,是觉得咒术师打狗还要看主人吗?
值得一提的是他在这短短的一天内就学会了潜行,在人群密集的地方也知道自己该怎么悄无声息地融入进去。
“我听到很多女生聊天,放学约在花坛见面,有九成的可能是……表白。”
我提好书包抬头看他,真人一副待看好戏的模样,脸上又是困惑又是兴奋。
“人类很复杂的。”我说。
这句话在几分钟之后,永海在开了一池的月季花旁递给我一个画了爱心的小信封的时候,戏剧感达到了巅峰。
“……”
在距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真人好奇地旁观这一切,他的目光犹如一条阴冷的蛇信,嘶嘶地将永海从上到下舔了个遍。
他突然咧嘴笑起来:“他讨厌你。”
此时没有夕阳,阴沉的天幕相较平日要更昏暗一些。云把太阳一遮,究竟是黄昏还是辰时都让人辨别不清。
我如约而至时少年已经早早正站在花坛边,初绽的月季连苞带朵,掩住他的身影。
当他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我,生平头一次得到这种待遇的我原地宕机了五秒钟。虽然清楚这百分之百是类似真心话大冒险的桥段,可连这种事情都不曾发生在我身上的。
“我喜欢你,早见同学。可以和我交往吗?”
这句话钻进耳朵的刹那,我的手抖得把情书摔到了地上。
我还是那个此间最局促的我,不论是谎言还是最平凡的友善,总是过分震荡倾倒泪水的心。
整个脸都是僵硬的,我蹲下去要把它捡起来,结果脚一歪扭个正着——脑袋着地也步了情书的后尘,我就当着他的面这么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
不管对方要耍什么把戏,接下来会有什么打算,我的反应都足够奇葩以至于打断所有进程。头险些磕上花坛的矮台阶,水泥地在眼前飞速放大靠近,我用没伸出去抓情书的那只手护住了脸。
“咚!”
大地给了我的脑袋正面一击。
“对、对不起,你没事吧!”永海舌头打了结般说不利索话,手忙脚乱来扶我。
我才发觉自己的韧带和肌腱都弱到离谱——前有跟悟酱求婚蹲着扭到,后有捡情书脑袋着地。
脚腕尖锐地疼痛,我略显狼狈捏着那只信封站起身,把因这一摔扣到头上的帽子摘下来,头发都跟着凌乱。
永海下意识来扶我的胳膊,二人的距离因此拉得更近。他的眼睛就像被针刺痛了,不自然地眨了好几下,心虚般收回接触到我的手。
他脸涨得通红:“我送你回家吧!”
纸张挤压发出沙沙声,我把信封塞进了外套的口袋。脚踝因扭伤刺痛不已,我却强行装作如常站立,只觉自己的额角在一抽一抽地跳。
“我送班长回家。”我最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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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海走在我身前半步的位置,偶尔我们会变成并肩,但用不了几息他又会紧张地让这个距离拉远。
每走一步,我的脚腕都在尖叫,但现在不能驱使真人成为坐骑,也不能在道边捡个木棍杵着走,这种痛楚仿佛在不断对大脑发射我还活着的信号,令五感混乱的我颇有点痴迷,浑浑噩噩地决定要假装无事发生。
出校门的林荫道上一路都是同学,当“永海”这个名字从旁被喊出时,他就跟突然被谁踢了一脚似的,猛地往前踏了一大步,有些神经质地回头望向声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