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遮住表情的手,再靠近时,动作轻柔却带着一丝异常自然的融进情绪中的不容置喙。他揽住我的后脖颈,让我们额头相抵,我和他鼻尖相碰,他说话时声带的震动都能够传达到。
“你比我坚定,比我有力量。”
他黝黑的眼睛里却含着破碎的光:“当初一个人时,你是怎么自己熬过来的?一定很辛苦吧。”
我的眼泪疯狂地往外涌,啊,我还是那个穷人,只要能有一碗杯面吃就满足的穷人。这辈子能听到这句话,就已经不枉此生,不枉那时内里死去□□站着也要让自己复活。需要被救赎的时刻永远都孤身一人,能救赎我的只有自己——不是的,也有人希望我能够活下去,希望能陪伴我。
我也是何其狡猾,只要永远当个容易满足的乞丐,我就永远是幸福的了;只要永远不去追求拥有,我就不用体会失去;只要永远一边坚守信条一边打破信条,我就永远不会被束缚。
我真切地在落泪,那些泪水不含咒力,我的表情也不再平静,而是展现出哀伤和窃喜。
他却没有丝毫改变,看着眼前的我反而满足地笑了,滚烫的唇瓣印上我的泪痕,我被那份温度吓了一跳。抬手抚摸他半长的黑发,杰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把它们散下来一半,似乎是打算留长了。
他好笑地看着我,伸手摘下了我摸他头发的手:“这是做什么?”
我赶紧用另一只手抹干净眼泪:“你不太舒服吧,体温好高。”
“负面情绪和解不开的心结非常消耗精力,悟假装自己是小猫小兔很快稳定了情绪,但是你一直都把所有事都藏在心里,跟我一样。”
夏油杰呆愣愣的表情让我含混的嗓子梗住了,他搭在我后颈的手指在微微用力。
我察觉到自己因为哭泣而沙哑的声音低沉,有点哭笑不得,说这话时不经意缱绻的语调实在是有点不对劲。
“咳咳,对不起,我之前安慰硝子的时候甚至吓得她推开我就跑,又下意识这样了。但是——我没有任何一句谎言,这些都是心里话,我是认真的。
杰也有需要我的时候,我知道坚守自己的道路有多么难,不是别人一句话就能把那些苦楚带过的。明白再多道理也没有用,我们就是会钻牛角尖的人,如若决定了某事却做不成,那就不是我们了。”
虽然现在再开口说话不太合适,因为口型动作太大会导致嘴巴贴嘴巴,但是谈正事必须诚实讲话一讲到底。
“所以我郑重承诺,假如你放弃我们了,我也会任你像孩子一样耍脾气。死掉就死掉,我就是非要做那个活着背负一切的家伙,换你去干干脆脆放弃。”
距离极近,他的呼吸是几乎要烫死我的温度,然而我坚守在那里,用自己平稳的吸气呼气疗愈那生了病的黑发少年。他敛下的眉眼带着浓浓的感动与不舍,和深沉的爱意。
我想到一个例子,脑筋还在转着,不愿意放弃说服他的可能性:“就像爱理,她只要不选择去做一些事情,就不会经历那样的痛苦。可她只是笑着和我道别了。”
杰突然掀起了眼睫:“悟和硝子就算了,怎么你这时候还会提到别人?”
“?”
我是相信假如爱理在这里,那么她只需要说上几句鼓励的话,杰就会想通,解开心结的。
她那无敌的被动技能会把世间一切心酸苦楚化作简单美好的童话,她行走之处天然就是“必中”的生得领域。
“那件事……过去好久了吧?”
我恍惚地看着他,才发觉他对那份离别只觉得是人生中的过客转身。琐事缠身导致悟和我都没有完整地告诉他爱理的事情,他也没有见到她离开的模样。
杰对于我因为这件事产生的压力和痛苦在意的程度都比她的离去要多。
这是我一个人的羁绊,我自己执念与缘分。
“看吧,”我拍他的肩膀,“有些事,对于一些人而言什么都不算。但是于其他人,就是必须面对的执念。”
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我的后颈到了腰间,似乎是在发觉我只是狂拍他的肩膀之后,夏油杰只能揽住我的腰,将半个掌心覆在我的腰腹之上继续暗示他温度过高烧得不太正常。
他撇了一眼阳光里翻滚的灰尘:“你怎么会管她叫执念?”
我苦笑,看来越说越错,搞砸了。
“是牵绊啊。”我说。
友人们都非常温柔,永远不会牵绊住我的脚步。
我可以把钥匙交给七海、给杰护身符、一遍又一遍找硝子治愈伤口拉她入伙、只做一只蛋挞给悟吃。
紧紧拴住我的只有系统和爱理,虽然也并没有因此太过苦恼,毕竟这是我自己的宿命,这是一切故事的开端。
虽然……就算没有她和它,故事没准也会上演。不过那样的我也不会是现在的我就是了。
“我能够做些什么吗?”
他看起来想要帮我,在冲绳的海边时,他们就想帮助我。
夏天的尾巴扫过高温灼烧着的尘世,漫长的夏季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世界在眼瞳之中被蒸得融化,所有事物都映照在了扭曲的镜子里。
我抓着他衬衫的袖子,想这个问题想不通,只是一遍遍把那颗扣子系上又解开。
“这是宿命,没有不等下去就能斩断的可能性,只能受伤。”
他定定看着虚空,而我只会苦笑,劝说什么,我自己不也从来不听劝。
和我一样固执,不懂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