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气不足…风热之邪犯表…”
清朗的男声在木台后慢悠悠响起,带着佛串的那只手虚虚搭在另一人的手腕上,而当他抬起头时,脸庞的一缕长发顺势滑落,恰好露出耳垂处缀着的一抹玉色。
居室里烟雾弥漫,一尊荷花造型的三足铜制镂空香炉里透着星星点点的光亮,宴环背后悬挂着的行书“恒”字宛若游龙,即便是外行人都能轻易看出几分那字中流畅自然的韵律美。
诊室外有一长廊,排着队的患者们有一部分坐在凳子上,其他靠墙站着,不时往门口张望。往前走,地势便豁然开朗,一台台用国槐和楸木制成的柜子整齐排列,药柜上下左右七排斗,除最顶上之外,其空间都被分割成了一个个小抽屉。方斗抽屉选用宝相花做垫,铜环做拉手;栏柜的长方形药斗选用蝙蝠作垫的铜圈拉手。在抽屉的上边和左右两边都用金漆细心写上了中药的名字。
而药柜最顶上则采用顶箱的样式,能向外打开的柜门用什锦窗的花样与硬度更高的玻璃板相结合。守在柜台后的少年打了个哈欠,接过一人手中淡黄色的纸张放在桌上,另一手提着一只铜杆秤按着那上面的字分别打开不同的柜子取出对应的药材。
刘沂已经在这待了一段时间了,本就头脑聪明的他早已把几百种药物各自的位置烂熟于心,手脚很利索,再加上现在还早,面前只站着寥寥几人。
他将药房其中两样放进药碾,细细研磨成粉再另外包装,而将这几样都叠起来后,就用麻绳从底下穿过在上面打好一个结,放进了塑料袋中。
“给。用药的注意事项已经放在里面了。”
那人接过袋子,道完谢就匆匆忙忙搀扶着另一人离开。
而在两人正要打开大门时,那扇双开梨花木门却率先被外边的来者推开。
秋日的凉风带着股独属于上位者摄人气势的闯进屋内,排在看病的队伍中的几人投过来好奇的视线,而有一两人却谨慎地把头埋得极低,插在口袋里的手飞快地打着字。
看起来气势汹汹的一行人为首是一位身着普兰色美式西服的高大男子,他虽眼带笑意,但跟随在其身后那三四个个身材魁梧的高个子光看着就很不好惹,有个胆大的想抬起头看清来人是谁,却被其中一人给死死瞪了一眼,于是身子一哆嗦,立马乖乖将头低下去了。
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刘沂敏锐地抬起头,搞清了是谁后又放松下来,只是面上看起来不大高兴地跑过去把敞开的门重新合拢。
而宴芜带来的人远远不止这些,门后守着的,不远处穿着便服装作游手好闲者抽着烟的,停靠在附近马路上带着无线耳麦倾听频道里信息的……
甚至在远处一栋高楼上,一杆架起的狙击枪已经将那中医室的某扇窗户给纳入了瞄准镜内。
宴芜并未直接推门进去,而是停在不远处环手站着,深邃的眉眼里带着可称为宠溺的笑意,但这笑却让一旁站着的助理感到毛骨悚然,全靠跟随在这人身边多年培养出的良好心里素质作支撑,才勉强没有因受到惊吓而后退。
诊室内。
态度谦逊坐在对面的青年一脸紧张,试探性地问到:“…大夫,我这…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宴环轻笑一声,收回了手,M字的刘海下,一双灿烂若烈阳的眸子里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问题不大,小感冒而已。”,他取出压在笔砚下的纸张,区区几笔,如画般的墨迹便浮现纸上。写完后,他将纸张递过去,“好了,拿去吧。”。
这里光线不算好,甚至可以说是极差,但当那扇门打开后,宴环还是极迅速辨认出了来者是何人,霎时间,他嘴边一直挂着的礼貌性笑容像水融入河流那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脸上,却又赶在对方坐下来之前,展露出了更为温和的笑容。
“你…”
“我刚下会议,这不,马上赶过来看你了。”,宴芜勾起一个愉悦的笑,张开了手臂,像要拥抱,但宴环却根本不给他这个面子,仍是端端正正坐在木桌后,青色立领的外衫整整齐齐扣着一排圆形盘扣,没有一丝褶皱。
见对方如此,宴芜倒也不尴尬,顺势伸了个懒腰凑近道:“我为了来尽快见你可是熬了一整晚去准备那场会议,比原先需要的时间起码提前了半个小时。”
“所以…环,你不打算给你可怜的男友看看有没有忙坏身体吗?”
他眼瞳中淡淡的紫色像是水底游鱼反射出的微光,又像是捕获了天体的星云,银色的瞳孔在那片蓝紫的渐变中下沉,周围死寂到让人窒息的黑暗丝毫不损其美丽,反倒像是珠宝下的绒布,更好地衬托出了其高贵与神秘。
宴环这次并未拒绝,只是眸底闪过几丝微不可查的冷意。为防面前的人从口中吐出更多胡言乱语,也为了尽快结束这套无用的流程,他就直接跳过询问病情的步骤去把脉了。
他脑后用发带扎起的简易蝴蝶结随着这个动作从左侧跑动到右侧,而几乎低到肩部的那束低马尾发质极好,在光线下顺滑如绸缎,宛若一道飞瀑,可见被主人精心打理过。
宴芜用欣赏艺术品的目光打量着对方那介于青年和少年间的面容,对他来说,宴环身上因为较为沉稳的气质而被遮掩住的青涩便是独属于自己的珍宝。
“不寐…心肾不交,治疗当以清心凝神为主。”,宴环垂下眼睫,松开手从自己身侧的小柜子里拿出一张薄纸,“如果没有其他要事的话,那你可以走了,我外边还有很多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