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悠真拔下不知充了多久电的手机,点开了九十九的新发的动态。染着金色长发的女人此时已经再一次出国,此时身在不知名群山里的她,顺利拍到了心心念念的云海日出。他也是这才知道自己一睡便是3个多月。
已经八月了啊。
在悠真看完那排成九宫格的照片后,他又刷到了东堂在INS刚发出的新动态。
“啧。看起来不耐揍…现代的术师看上去质量不行。”悠真挑剔地看着东堂的新同期们的照片,在其中看到某个有些眼熟的身影,“葵君那家伙是去当保姆的吧?”
加茂家继承「赤血操术」的次代家主,拥有「付丧操术」的混血儿,还有上次在旧F9泽山隧道对他指手画脚的泉家次子…无论是术式还是人,京都校看上去偏向保守和传统这一挂的,学生是以家系术师为主吗?
“看来京都的风气和我不合。”
「看上去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悠真苛刻地在照片下方评价道。
「哈哈哈!正常来说,这个年纪的新生能评上二级已经很不错了。」
九十九似乎也在刷手机,很快在悠真的评论下回复道。
「悠真是例外啦。所以,葵要加油哦。」
例外?这有什么好笑的?
“无聊。”
悠真并没有与所谓的同龄人对比的打算,毕竟他看上去再怎么年轻,即使暂时失去前世的那一部分不堪的记忆,但对他有用的记忆仍然印刻在他的脑海里——他前世也是吃了不少讨伐他的术师的,而那些失败者的记忆变成了他的战利品之一。
因此,在咒术的理解和运用上远胜于他人,那是因为他生来就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这没有什么好值得骄傲或开心的。
悠真面无表情地一张张点开那些记录了东堂高专生涯的照片。他不懂为什么东堂好好的高中不读,自愿被束缚在一个会被烦人的虫豸指手画脚的高专。
「人类和野兽的不同在于,人类会用感情控制和压制本能。」
「悠真偶尔也要看到你身边的人啊。」
尽管想起了九十九曾经说过的话,他对给别人当狗这件事无感,不想脖子上被什么人套上项圈,更不想因为照顾随便什么人那脆弱的小心脏,钻进笼子里自我束缚。
重活一世,谁也别想试图爬到他头上,对他指手画脚……
叮——
叮——
接连两声提示音,是九十九在聊天框里发送了新信息。
「悠真醒来记得去找□□小姐补考,你错过了几个月的作业和考试。」
「想考大津的膳所高中,偏差值最少要达到76吧。悠真的社会课成绩太烂了。」
来自九十九的吐槽,让悠真不自觉地瘪嘴。他看上去是那种会亲手写作业的闲人吗?这种事情不是让手下的狗狗们代劳就好了?
无论是参加统一考试或者高中单独出题,日本高中的入学考试,科目包括日语、数学、英语、社会和理科五门。而日本国中的社会课内容不仅包括日本历史和社会现象,还包括地理、社会学和公民思政教育等内容。
而悠真…每次社会课题目涉及他看着烦的内容时,经常“答非所问”或直接摆烂交白卷,导致他的偏差值波动度极大,教社会课的□□为此频频家访。
“…烦死了。”悠真虽尊重知识和传授知识的人,但他对于其中不正确或不喜欢的部分向来是略过。每次悠真面对□□那张褶子脸,对方看过来的眼神,总感觉就像正义之士在瞪着上了社会版的反社会人渣一样。
…较真又负责的人好麻烦,较真又负责的女人更麻烦。
他又不能干掉这个试图让他发展成六边形战士的女老师□□,因为即使升入高中,社会课仍然是高中的必修课,并且社会课是大学入学共通考试的科目之一。换言之,就算他制造一点“小意外”让这个女人回家养伤,还会有新的社会课老师,以后上了高中又会有新的教授不同科目(注6)的社会课老师。
有什么专业的学生是可以不用上社会课,逃课出去游荡也不会被人叫家长(九十九)的吗?理科生还是特长生?
等等…咒术界那个封闭了最少几百年的地方,并没有引进这些“新知识”的意思,似乎还延续着古代那一套教学和评估方式。
“如果我去高专上课的话,是不是不用被□□那女人思想教育(学社会课)了?”
——据说高专毕业好像还能推荐免试进入知名大学?那他就不用考公民科了?也不用背那些与事实不合的历史了?
为了逃避国中毕业后继续被社会课荼毒的悠真,鬼使神差下竟然打电话给他那个不太靠谱的师父,得到了明年4月入学京都咒术高专的名额。
悠真是不会承认自己一个人感到无聊,怀念和同伴胡闹的日子的。
10 Obstacle 障碍
「为什么来高专吗…因为对咒术师感到好奇了吧。」
「并非和葵师兄一样是寻找刺激或对手噢。」
居酒屋内,悠真难得没有维持惯常的礼节,眯着眼,半趴在有些油腻的桌上,手拿着一个看上去很贵的古董杯子在喝几乎被冰块和彩色糖浆占满空间的无酒精饮料。
「守护?不,只是因为那些人刚好在我的领地上生存而已。对我而言,他们就像漫山遍野顽强生长的山野草,无需人为干涉,本身便能生存下去——除非这些杂草生长在我的花圃里,我才会小小的期待一下它们开出我未见过的花。」
不久前,从高专叛出的特级诅咒师夏油突然带着他的诅咒师党羽来到东京咒术高专宣战,他宣称在2017年10月31日,他将分别在京都和东京释放了大量他这些年来搜集的咒灵,驱使咒灵袭击二地的人类,以此发动名为百鬼夜行的大型袭击。
然而高专方不仅要考虑到那些看不到诅咒也没有自保能力的人类,还要考虑的更多——他们的敌人或许不只是那些吃人的咒灵,夏油的党羽和那些想要浑水摸鱼的诅咒师也加入了这场诅咒的狂欢。
无论是已经离开咒术界的咒术师和高专在读生,还是远在北海道的阿依努族咒术联盟,全部被上层征召,根据能力的不同被分配到不同战场。
隐瞒了自身持有的术式,以无术式术师身份入学高专的悠真也是如此,包括他在内的高专在读生被派去支援四条河原町,这个京都人流量最多、最繁华的地区。
“…某人就只能跟在女人身后当个懦夫了。”
双手拢在袖子里的悠真刚从清理完毕的百货大厦出来,闻言,他透过脸上那个名为「蛇」的能面眼睛孔洞瞄了一眼那个一直盯着他瞧的金发青年后,继续跟在歌姬身后,用不紧不慢的步子前进。
“唔?那张尖酸刻薄的脸…是上次那个被你…”「炮友」二字尚未出口,东堂便被一道突如其来的紫色弯月剑气给打断了话语,“…难道不是?”
“我可什么都没做。”只是把人绑起来羞辱殴打调教而已,“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
“好像把他打爽了。啧。”甚至点亮了什么不得了的XP,咒术师果然都是变态,“似乎那个脏东西对我和真依的关系有些误会。”
“那你还拿他的东西?”——他的小伙伴什么时候变渣男了?
“这有什么关系吗?”——疯狗给他的上贡,不拿白不拿。
“…”——他的小伙伴在他眼皮子下学坏了,他不会被他们的师父揍吧?
说着话的悠真往旁边迈了半步,在大脑反应过来前他的肌肉反应已经触发,只见反手持刀,手腕一转,便将一只蠕虫咒灵给切成两半。他淡然地托了一把脸上纹丝不动的能面,似乎还沉浸在被某金毛牛皮糖缠上的无奈和烦躁。
“男人还是专情一点比较好。这是小高田说的。”东堂双臂肌肉鼓起,随手扯掉面前咒灵的前足,接着抬脚一劈,将咒灵的头颅踢爆,“真依就挺不错的。”
“…哈啊?她?”
“实力太烂了,「构筑术式」不应该止于此。我教过她了吧?”悠真因为真依的名字发音,对她抱有一丝宽容和期待,“那孩子的咒力提取效率还是太低了,我自创的咒力高效提取公式不可能有问题…她给我一种‘缺了一角’的感觉。”
从微小情绪里提取咒力,认识咒力的核心,触摸术式的本质…这些都是术师的基本功。比起前世见过的同类术式拥有者,除了真依的咒力问题,悠真总觉得真依差了点什么。
“你年纪轻轻就想当人爹了吗?做个人吧,悠真。”与悠真背靠背站着的东堂吐槽着,也不忘带着黑色火花的拳头下去,轻松祓除那个袭来的一级咒灵,“3个了噢,我领先。”
“一级以下的杂鱼,是我比较多。”悠真的身形在锋利的剑气里屹立不动,月之呼吸的剑技相当擅长清扫这些数量虽多却级别不高的咒灵,“‘做’人我可是很有经验的。”
“?”东堂用小指头掏了掏耳朵,他刚才是不是听到什么奇怪的话了?
“三轮也是…明明也用剑,但就是学不会呼吸法…”
“…这又不是《Science Max》(注7)。”——为什么这家伙就不反省下自己的教学方式是不是有问题?那种见鬼的表达方式谁听得懂啊?
“玄学的尽头是科学啦。”——听不懂就是没天赋。
显然悠真不认为他把呼吸法的运行以公式或程序之类的方式描述出来有什么问题。对他来说,就算不奢求为日之呼吸和月之呼吸的剑技找到传人,但也希望京都校的校友能学会呼吸法增强自己的实力。
“你有这么好心吗?”
东堂想到经常被偷血袋和扫帚的同期生,想到真依常年回荡在京都校的尖叫或怒吼,想到经常陷入“漏电”困境的机械丸,想到存折和零钱罐经常出现在匪夷所思的地方的三轮…不是他不信任悠真,而是悠真有时候恶趣味一上来,连东堂都会想打人。
——京都校的建筑可以做证。
“没有吗?我可没下重手,我对治下的子民还是很宽容的。”
况且,京都校的学生们对于悠真来说都还是未成年的孩子,在他们没有彻底定型前,还是值得他期待一下的。
无论是作为未来的部下还是打发时间的玩具,过于弱小可是很容易死在他的游戏里的。所以如果他这些校友们会为了打他一顿而努力变强,从而让他获得乐子的话,悠真还是挺乐意继续惹怒这些人,甚至让他们对他产生强烈的负面情绪的。
至于其他的事…向来都下面的人挖空心思与上司打好关系,哪有上司来操这个心的道理?
“葵师兄除外哦。”因为东堂在悠真这里,已经是即将成熟的果实了。而从未有过同门师兄弟的他,对干掉东堂成为九十九唯一弟子这件事,偶尔还是有些兴趣的。
——他总想试探一下九十九对他这个“人”的态度。
实在不行的话…悠真也不会过于惊讶,前世活了二百多年的他不会低估人类的恶,对于人性的期待值向来很低。或者说,对人类而言,畏惧他这个异类是生物面对掠食者与生俱来的本能。
那就这样吧,用恶意去浇灌种在善意的种子,静静等待着最后的结果……那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这个游戏应该会很好玩吧?
“鄙人很期待海葵在砂砾上绽放的那天哦。”
东堂不知道察觉到了什么,突然黑着脸与悠真拉开了距离,在他还没站定时,半轮夹杂着无数细碎月牙的新月贴着他的脸颊擦过,在东堂麦色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红痕。
“喂!你想杀了我吗?!”
“不好意思,手滑。”
悠真双腿小腿肌肉绷紧,一个加速便出现在诅咒师身后,一手抓住他的肩膀,一手五指张开,抓在诅咒师的头顶,两手分别往两侧一用力,在察觉东堂怀疑的目光后,他的动作微微一顿,本想连着诅咒师脑袋和脊柱一起扯出的手一松,最后只把对方的脖子给扭断。
悠真自认为已经收敛了。
“下手轻一点。”会被歌姬老师和乐岩寺校长念的,东堂可不想写检讨。
“是手滑。下次注意。”——才怪。
“想打架?”
“可以哟,奖品是什么呢?我刚弄到那位小姐代言的限定版香水哦。”
“那…小高田散步节目现场的特邀贵宾券一张?”东堂一脸肉痛地提出他的条件,“多的没有啊。”
“咦?那不要,我对那种类型不感兴趣。”
悠真无视东堂变得危险的目光,他松开手,任由诅咒师的尸体砸落在地。
“感觉这次回去可以升级了——到时候葵师兄要请我吃饭啊,我要吃新开的那家冰淇淋火锅。”
铺天盖地的弯月形状的剑气自悠真手里原属于禅院家藏品的「业云」飞射而出,化作绞肉机,收割起他所能见到的所有咒灵。
“秋天吃烤肉比较应景吧?肉也好吃。”
“那谁先升一级术师,谁来决定吃冰淇淋火锅还是烤肉。”悠真抬脚踹在一只畸形的牛头咒灵身上,像打保龄球一样,倒飞出去的球形咒灵撞在后面跟着的杂鱼和隐藏在杂鱼咒灵后的诅咒师,“又一个。”
呀啦,是来找他玩游戏的吗?
悠真藏在能面后的脸上因发现新的玩具,而出现猫戏老鼠般兴奋的表情。
“很自信嘛。”他向来最喜欢这种自信满满的袭击者了。
“呜哇——”
“虎杖悠真!你看清一点啊笨蛋!”
“那两个颠佬又在搞什么啊!烦死了!”
后方白衣绯袴的巫女狼狈地拉着三轮和真依躲避起那些接连不断的细小剑气。天空中骑在扫把上的娇小魔女习以为常,一脸无奈地躲避起来自队友的背刺。
“啊啊,又开始较劲了。我都说了离那两个家伙远一点嘛。”西宫一脸无奈地操纵着扫帚飞高飞远了,“好吧,加油吧。我今天也很可爱哦。”
“东堂还好一点…虎杖学弟的团队意识…”加茂话还没说完,他眯着的眼睛突然瞪大,如果不是远处的机械丸发出咒力炮消灭了他头顶飘过的咒灵,他已经被从天而降的东堂踢中了,“东堂!别闹了!”
加茂的声音淹没在远处传来的轰隆声里。他那个总是玩上头的后辈又开始兼任拆迁队了。
“呐…看起来很危险啊,还是拉开距离吧?悠真同学说被波及的话他不负责诶。”——另一个也没好到哪里去啦,所以别抱着侥幸心态了。
“嘁!那就和那两个浑蛋分散开来行动就好了啊!”真依捂着被刀风刮得有些发疼的脸颊,咬牙切齿,“好痛。霞妳看看我的脸没事吧?可恶,迟早要打爆他的脑袋。”
“只是有点发红哦。”三轮小声说道,“不过…好像是因为作为领队的泉前辈拒绝和虎悠真同学一组,私自行动了。悠真同学和机械丸就跟我们一起行动了…”——啊,为什么不能好好相处呢?真是的。
三轮叹气。虽然她很感谢悠真对她剑术的指导,但有时候对悠真一人强行把所有人都孤立的做法,也感到无奈。
“你喊他名字?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真依小声嘀咕道,“真搞不懂…泉学长脾气那么好的人都受不了他了,这家伙还没发现自己的问题吗?”
“啊?哈哈,是诶。”——但那个人也没打算改吧。
“听说好像是他们入学前就认识了。”机械丸的电子音从耳机里传出,“虎杖跟泉前辈在一次诅咒事件里发生过冲突……现在看来好像只有泉前辈放在心上。”
“呀!机械丸你突然说话吓我一跳。”三轮拍了拍胸口,美眸转动。
“抱歉,三轮…我…”
“真是的,你在道什么歉啊?该道歉的应该是那两个抢怪上头的臭男生吧。”真依不满地看着远处只剩下黑点的身影,“那么喜欢祓除咒灵就该去参加交流会啊!在这里耍什么威风?”
“交流会前辈们输的很惨呢,不过…明年才到我们参加吧?”
“东堂要求歌姬老师把虎杖加到名单里。不过…他没去。”远程操控机械丸的少年躺在浴缸里,注视着屏幕里的三轮,像是在为少女一人解释,“交流会那几天他在大阪一家新开的冷饮店做兼职,接着偶遇了禅院家的直哉先生,发生了一点‘冲突’。”
真依不爽地哈啊一声,毫不掩饰对悠真的不满和嫌弃。
“肯定是他们其中一个(悠真)嘴贱先挑事的。”
被人冠以“笨蛋”评价的师兄弟此时已经分别远离了大部队。悠真仗着他的剑术,兴致盎然地窜入聚集在一起的弱小咒灵里开始扫荡。他似乎对于和东堂比试祓除咒灵的游戏乐在其中。
东堂看一眼悠真附近没有诅咒师存在后,专心地投入对付面前这只疑似百目鬼的假想咒灵和控制它的诅咒师。不想无故卷入悠真的割草游戏的东堂,默不作声地拉开距离,远离悠真的战场。
“就是你吧?干掉东仪先生他们的咒术师小鬼?”见到东堂落单,暗中躲藏的诅咒师便不再隐藏身形,拍着手,带着他饲养的咒灵和几个身上绑着炸弹的非术师走出,“很能干嘛。”
“诅咒师?”
“你几级,小鬼?”
东堂记得东仪这个曾经差点炸死他和悠真的诅咒师,对方能准确的找上门并且知晓东仪被捕与他有关,这意味着高专甚至上层有人与夏油势力勾结。
不怕强大的敌人,就怕队友拖后腿或内部出现叛徒。
——叛徒啊…他记得悠真最讨厌的就是叛徒和逃跑者了。他要是知道了高层出现了叛徒,绝对会在这个时候直接跑回高专抓人,甚至打上总监部…
——不,最糟糕的是那个丑面具失控。
东堂知道自己现在必须隐瞒这个消息。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悠真在某一次酒足饭饱之后,不知真假的“醉话”:
「爱啊,守护啊,之类的东西…本来『我』是无所谓这些的。那些嘴上说的人与人之间的互相了解,向来只建立于上对下的傲慢。」
而永远只看到空无一物的天空的他,早已经过了好奇云端之下的景色的年纪。
…悠真本来是这么认为的,然而现在看来似乎事情有变。现在的他,渴望着「变化」的出现,好奇一成不变的景色里出现意料外的风暴。
尽管悠真不喜欢羁绊带来的束缚感,但不能否认这一切是新同伴的出现所带来的变化。
「呀啦,同伴吗?应该…会很有趣吧?今后。」
「哦?想知道作为我的『同伴』的标准?『命长』算吗?」
飞在空中的西宫像是看到了什么,小脸突然变得惨白。她紧紧抓着手机,双眼惊恐,面朝着脱离组队,私自行动的泉活动的方向望去。
“泉!”
虽然没有五条家那位六眼那远超世人的洞察力,但咒术师早已习惯用咒力强化眼睛的习惯,让飞在高空的金发少女看见了自己的同期遭难的那一幕:那个性格温和,喜欢帮助弱小的泉被他所保护的非术师当作肉盾,给推进了诅咒的大张的血盆大口。
咔嚓——
咕咚——
长满利齿的嘴一开一合,泉便只剩下半颗头残存于世。而在不能看见诅咒的非术师们眼里,便是一个和泉差不多大的少年突然发疯似的将泉往前一推后,刚才那个看不见的怪物再次“折返”回来,
远处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像裂开的西瓜一样的东西不知道被谁在慌忙中给踢得很远,混杂着灰白和血红的黏稠液体在灰色的水泥地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痕迹。而那半张相对完好的脸,还带着没有散去的微笑——那是对自己祓除了咒灵,从咒灵手里救下一条生命后,发自内心的欣喜。
「我开玩笑的。」
「同伴嘛…我对同伴没什么高要求,按照美人师父和葵师兄的标准就可以了。」
「没开玩笑啦。」
「首先要有实力,足够强大,才不会轻易被我杀死。」
「人死了,就无法产生新的东西了,对吧?」
「其次…」
早已有所察觉地悠真却只是撇头,他眼神平淡地看向包括东堂在内的校友们赶过去的方向。
悠真并未被泉这位看他不顺眼的学长的意外死亡而触动。他看着那个靠着泉的死亡顺利逃出生天,被附近咒术师们团团保护起来的少年,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真没劲呀。”他半是感叹,半是嘲讽道,“早说过那家伙长着一张早死的脸。”
这种荒谬到让人无语发笑的剧情,也只有人类会干的出来了吧。但是这些人类怎么也学不会教训,让这些无聊的剧情如轮回一样,永远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上演。
…也不知道泉的视网膜里最后残留的是被救下的人们的影子,还是那个恩将仇报的少年可憎的脸。
「其次,是不浪费自己天赋的人。」
「就算有天赋又如何?总有些蠢货不珍惜自己天生拥有的东西,从来不兑现这份财富。」
「呀嘞,所以说,如果你们有天让我失望了,我会亲手杀了你们哦。」
那时候的悠真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转动着手里的清酒瓶。那双注视着眼前篝火的眼睛,闪烁着如血一样的夕阳色。似乎是留意到自己的语气过于严肃,悠真瞄了一眼九十九所在的帐篷,换上轻快的语气补充道:
「哈哈,只是一个玩笑…葵师兄有被吓到吗?」
也不等东堂回复,悠真一口闷完剩下的饮料,张口呼出一口带有酒味的气体,迷蒙的眼神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当然啦,如果是泉家小子那样没脑子的烂好人,也是不够格的。」
「明明有个有意思,用得好也会很强大的术式,却只会用它到处派送自以为是的善。即使比作为兄长的秋幸君更有天赋,也很容易死的哟。」
朝着泉出事的商店赶去的东堂,突然想到那晚悠真的话语,他记得很清楚悠真那时候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他所认定的对手是真的不太在乎高专其他人的死活。
事已至此,泉的出事已经成了定局,东堂无意去揣测同期的死亡是否与悠真借刀杀人有关——他了解以悠真的傲慢是不屑花费心机在泉身上,最多只是冷眼旁观泉被背叛和被杀死。
但是啊,这个世界便是这么残酷,人类虽然拥有无限的可能性,但那只是极少数人,更多的是受限于与生俱来的躯壳里。而作为人类里的少数群体的咒术师也无法免俗,咒力和术式天然的将术师和他们的未来成就挂钩,划分出难以逾越的阶级。
「也许,总有一天,我和师父都会被那家伙亲手杀掉吧。」
有些人生来就是在别人的终点…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复儿时天真的东堂,也在逐渐体会到这一点,他不是没发现自己与悠真的差距正在变大。
只不过,东堂不会就此退缩或止步,这也是他直到现在还活着的原因。
因为…
“总不能让那家伙一个人啊。”
那样的话就太孤单了。
11Never Gone 永不离去/安魂曲(2015一游戏名)
“诸位,晚上好。”
“这是谁?咒术师?我等今日并未传召任何人。”
“依照咒术条例,未经传召之人应视为诅咒师……”
“来人!杀了…啊!”
沉闷,黑暗,腐朽的气味和回荡在这空间里、不合时宜的滴答声和微弱的呜咽声。
“啊——这样舒服多了。”
“哦?竟然还活着…很顽强嘛。是鄙人手生了吗?”
自去年的百鬼夜行事件结束后,悠真早就想这么干了。只是碍于九十九和东堂,他已经忍总监部的人很久了——直到不久前那些人触碰到悠真的底线。
“似乎很惊讶鄙人从车祸和爆炸里活下来?”
“所以——葵君的评级任务,也是你们搞的鬼咯?”
比回答更快的是悠真的剑气,他本也不打算听这些人的辩解或求饶。
无论什么时候,同伴,永远是悠真的逆鳞。
而这些人在东堂拒绝了他们的招揽后,不仅对自己搭乘的车辆动了手脚,甚至授意他们的人隐瞒了东堂评级任务的实情,种种作死行为足以让悠真亲自上门来杀人。
唰——
融入日轮刀的「业云」颜色黝黑,发出破空之声后,愉悦的饱饮鲜血,划出一道道弧形的黑光。
蓝发的少年那张有些发白的脸,在这一片明灭不定的烛光里若隐若现。他身上那件绛紫色的羽织,此时染上不规则的红,而脚下那片渗入石板的颜色,令人联想到唐诗那句「燕脂凝夜紫」。
“不以实力来决定地位,是很无趣的玩法。”
“作为狗,要有狗的自觉。更何况你们充其量只能算…”悠真歪了歪头,思考了一秒,张开那两片染上些许鲜血的嘴唇道,“草履虫都不如的东西。”
这么愚蠢又嘈杂的碳基生物是怎么成为总监部的决策人的?就算拿来做他的乖狗狗们的容器,感觉还会把他们本就不多的智商给拉低…
真烦啊,要是那个叛徒在就好了,跟傻子共处真的很累啊……话说,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出什么的还是什么郎来着?”
算了,忘了就忘了,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几百年过去了,那个人早就都死了吧。
如果活到现在的话…那还算是人类吗?
悠真从怀里掏出「孙次郎」,看着那张嗜血的能面生长出无数血红色的血管,扎根在两具中年男人的尸体上。这两具身体恰好分别来自五条家和投靠禅院家的家族若江家。
悠真决定冒着失控的风险,提前唤醒那些沉睡在他灵魂深处的手下。总不能所有事情都让他做吧?他还没玩够呢。
“徹也,桂介,出来。”他随口报出自动浮现在脑海里的名字,猜测他们或许生前便是他得用的下属,“处理好这里。”
那两具尸体在被「孙次郎」注入了某样人眼无法观测到的东西后,紧闭着双眼,僵硬的站了起来。他们身上的伤口在迅速愈合,体温、呼吸和心跳也慢慢的恢复。
死而复生或许是奇迹,然而此时里面的「芯」却已经换了一个,不再是原主。
“遵令,摩罗大人。”
悠真从总监部赶回高专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提着一大袋食物,推开了医务室的门,直奔躺在病床上看录播的东堂。
“醒了啊。”
“这时候才回来?”难道这次任务很难?不过一只即将变成一级的咒灵…
“不啊,八点之后面包有半价优惠,饭团和便当搭配指定饮料有八折哦。”悠真拉开椅子,将白色购物袋里的食品一个个拿出来,摆好,“辣白菜烤肉看起来挺好吃的,
“这都是辣味的…”这人探病就拿这个?他可是伤者,“有果汁吗?那是什么?颜色分层的那瓶。”
“唔…我的自留款综合蔬果汁,彩色瓶子很漂亮吧?喝吗?”
“你加了什么…咕…好怪,这什么味道?”东堂皱着眉,一口闷了三分之一,他虽然不挑食,但碰到味道古怪的东西难免露出嫌弃的表情,“哪家的?”
“市区新开的那家饮料店买的,开业前三天第二杯半价。”悠真当着东堂的面,面不改色地喝完了一瓶蔬果汁,又从袋子里掏出第二瓶,“很方便啊,一瓶补充一天所需的膳食纤维和维生素,还能避免住院期间因为缺乏运动而便秘…对了,葵师兄想试试开塞露吗?”
东堂赶在跃跃欲试的悠真动手前制止了他,他可不想被悠真摁着用上开塞露,他相信这个冤种同门为了看他露出羞窘的表情,绝对干得出这种糟心事。
“我的腿早被负责治疗的术师给治好了,明天就能下地走路了。话说回来…”东堂打量着看上去除了羽织有些破损之外,似乎一点伤都没有的悠真,有些羡慕起对方的反转术式,“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出了车祸,又从爆炸里逃出的人。”
“同样的招数(爆炸)再中招就太蠢了。”自那次遭遇诅咒师东仪后,悠真便暗中制定了一系列应对方案,其中也包括应对爆炸的,“人总是要学会教训的嘛,狗也是。”
“所以你刚才是去‘教训’他们了吗?”
“是啊。”
“这样吗…”
在探病的同期生们无意间提起悠真联系不上后,东堂便猜到了睚眦必报的某人做什么坏事去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事作风,东堂不会说什么指责或是试图说服悠真的话,哪怕他有时候并不理解和认同悠真的做法或观点,但他选择尊重。
——因为这是东堂对“同伴”一词的理解之一。
“下次喊上我,我跟你一起去。”
“呀嘞,要是失手了,可能会被整个咒术界追杀呢。”悠真从可降解的白色塑料袋里掏出他今晚的宵夜,拥有过于缤纷色彩的特制版综合口味奶昔,他心满意足的用吸管喝了一大口,“留在高专不好吗?到时候可以玩阵营游戏了。”——这样他就有理由干掉东堂了。
“不再留手,放开所有顾虑,遵循内心的渴望和本能,尽情地施展自己的能力去厮杀…”悠真对着冷白的日光灯,摇晃着手里半满的塑料杯,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存在致敬,“不觉得很有趣吗?光是想着都要兴奋起来呢。”
如规则怪谈一样,悠真杀人有着独属于自己的一套规则,也算是他对自身的自我约束。在悠真看来完全混乱的行事,很快便会让他对这个扮演咒术师的游戏感到厌倦,而按照一定规律行事,不断用微小的惊喜刺激,才能延长悠真对这个扮演游戏的兴趣。
觉醒了斑纹的人活不过25岁…而距离悠真的17岁生日只剩下不到3个月的时间了。自认为这段人生没有产生多少羁绊的悠真,只想要在有限的时间里享受作为人类的生活。
也许他的行事作风正常人受不了,但那又如何呢?悠真也不在意他们是否接受,毕竟他只要自己被取悦到,感到开心就好。
既然是人类,那么就要按照人类那一套来。
所以,将欣赏的人类培养成强力的对手,最好是反目成仇,甚至敌对的那种,这样他就可以将对方当作敌人,顺理成章地杀掉他们了。
悠真很好奇再一次杀掉同伴的自己,那时候又会有什么样的感受。悠真还想知道主动杀掉同伴和被动见到同伴们自尽,哪一个更能引起他发自内心的痛苦和绝望——他想看到「孙次郎」里面那个沉睡着的「自己」露出滑稽的表情,能让「自己」有了真情实感的情感变化,应该会很有趣吧?
“说到底,你是想玩吧?干嘛搞那么麻烦…”一脸菜色的东堂喝掉剩下的饮料后,啃着饭团的他用一种极为平淡的语气给出了他的回答,“一起走不就好了?虽然师父可能会飞回来揍人,但是…”
“‘但是’?”
“同伴的意义不就是这样吗?”
闻言,悠真转了转已经彻底清空的塑料杯,放下。他盯了几秒空白的天花板后,突然哼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
“也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