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Twist 扭曲
“你…这不可能…”
“为什么是你!”
背叛了高专的人偶师东仪出生的时候,作为术师家族的东仪家早已彻底衰弱,只是代代作为乐家家族传承下来。至于上一名觉醒祖传术式的咒术师还是幕末时期的事了。
东仪的祖上可追溯到从4世纪秦国渡来日本的秦氏,其中名气最大的便是飞鸟时代秦氏的族长秦川胜。秦川胜生前被世人奉为猿乐和能乐的创始人,死后更是被当作能乐之神和北斗七星神祭拜,他所亲手雕刻的能面「翁」甚至在长久地祭祀和愿力的浸润下,变成著名大妖面灵气。
然而,即使东仪的那位他的先祖季熙与他同样觉醒了「人形操术」,季熙却没有成为咒术师,而是与他的家人一样成为宮内省雅乐局里吹奏篳篥(注1)的乐师。
——这一切只是无可奈何下的妥协。
本来只要作为“源”的能乐之神和守护秦氏后人的面大妖怪面灵气没有出事,效忠皇室的东仪家作为咒术家族即使处于咒术衰退的时代也难以断绝传承,甚至能在能乐流行的战国时代得到重视,但这一切在东仪所在这一支的第二代家主季寿被邪魔蛊惑,背叛了家族后发生了变化。秦氏一系背后的依仗能乐之神在那场背叛里失去了作为神灵的资格和权柄,就连面灵气也被与季寿一派勾结的敌人所杀。
仿佛诅咒一样,即便脱离了邪魔奴役的东仪家觉醒术式的幼儿仍逐年减少,新生儿中有术师天赋的也在断崖式减少,甚至族中术师实力难以再进一步。
从那之后,东仪家从以神乐降神出名的术师家族,逐渐变成一个普通的乐人家族。
东仪曾经不相信命运,相信人定胜天,相信勤能补拙,相信只要他付出99%的汗水,哪怕没有术式也能比肩其他咒术家族的“天才”,重现他们东仪家的荣光——直到他知晓因为“源”的消亡,他的前路断绝,上限早早被锁死。
他永远也无法达到他们这一支的家主以吹奏篳篥降神的程度,更无法如秦川胜一样,将术式开发到为死物赋予肉身和灵魂的程度。而导致他和他们一族止步于此的始作俑者,便是他们这一支被邪魔蛊惑的祖先季寿父子,和蛊惑季寿等人的恶鬼。
接受了现代教育的东仪从前认为所谓的“遗传记忆”只是传说,他不认为后人能跨过时间的洪流,从DNA里面阅读到祖先的记忆,穿越到那几十年前甚至数百年前见证过往发生过的历史。
只是一眼,仅仅在微光里一个侧面,烙印在东仪体内,传承数百年的遗传信息,便告诉了他答案,推翻了东仪所坚信的“科学真理”,打破了东仪过去这二十余年来保持的平稳心境。
「…树木向来以生机勃勃和顽强为名,树芯烂了依然能生长,然而根烂了,却只能等死。」
「…东仪家这棵传承千年的古木,在二代家主做了背叛人类、将祖神献给恶鬼的决定后,便成了一棵被虫蚁从根部蛀空的朽木。失去了重要的根系,只能眼睁睁的等待腐烂、终结。」
「…那个加茂家的污点曾经告诉我,只要杀了那个夺走祖神权柄的恶鬼,就能补齐我的术式使其进化,达到祖神作为人类时期的程度。」
扑通——
扑通——
“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然而,我没有逆转时间的能力,在那恶鬼下地狱前将祂击杀;而凡人也无法跨越生与死的界限,到达彼岸去击杀神明。」
「除非,有一个好时机…」
——除非,那个夺走了他们千年荣耀的恶鬼重新有了可被伤害到的肉身,作为“人”再次重现于世。
躲在刚制作成的人偶内,伪装成少女东仪在见到悠真的第一眼开始,他便福至心灵地知晓了那位先祖笔记里所提到时机的到来。
那位困扰了家族数百年的鬼,重新转世为有血有肉的人类。会受伤流血,需要呼吸和进食水,心脏会咚咚跳动的人类。
——是人类的话,那就太好了,他本来还很困扰怎么面对一个无法被攻击到的恶鬼呢。
“摩罗!”
*
东堂没想到悠真乌鸦嘴一回,竟然被他说中了。
“三个人…”而且从对方逸散出来的咒力量来看,有些不妙啊…
加上那些数量近百、可以不断修复的人偶…这种程度的家伙们聚集在这里做什么?
“嘻,很惊讶吗,小鬼?”
“…你说谎了。”
“嘻,小鬼就是小鬼。你家大人没告诉你们不要相信咒灵和诅咒师的话吗?”
“别小看我。”
东堂即使心里紧张,但也不会在诅咒师们面前露怯。输人不输阵,要是连气势上都输给对面的人,让自己矮了一筹,那才是最糟糕的。
无论什么时候,只有相信自己的能力的人,才能走到最后。
「如果对面不止两人呢?」
「我的术式对于第一次见到的人,具有很强的迷惑性。」
「这么自信啊…葵君要是死了,鄙人可不会给你报仇哦。」
“呸。他在小看谁啊…”
他才不需要那种连自己都顾不好,看不清自己的心的人给他报仇呢。
他可是…抱着渴望酣畅淋漓的与相当的人交手,见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才走上这条路的啊。
东堂吐掉口中带血的唾沫,撕开衣角,揉成一团,他忍着伤口处传来的疼痛和逐渐扩散开来的麻木,将布塞入血流不止的伤口。
“一群垃圾。”刀上竟然有毒吗?有些糟糕了,因为无论是他还是悠真此时都不会反转术式。
况且…这个房间里的敌人,竟然不止戴着廉价塑料面具的女诅咒师和她刚才威胁他们的男诅咒师…还有一个躲在黑暗中,在他进入房间后对他发动了袭击,并且在东堂背后嘻嘻嘲笑他的莽撞的“女子”。
——悠真说的没有错,他们两个应该换一下…毕竟不是谁都能忍受一个打扮的像粉红癞蛤蟆的蓬蓬裙大妈故意学着小女孩,用尖声尖气的声音说话。
东堂捂着手上的腹部,看向与面具女诅咒师和精壮老者一起呈现三角形包围他的癞蛤蟆女。
这粉红癞蛤蟆身上甚至还撒了不止一种香水,混合着这个地方的霉味,让她更像一只全身感染脚气的臭臭泥(注2)。
怪恶心的。
但东堂并没有感到后悔。男人的承诺可是一诺千金啊。
东堂相信只要摸清楚这几人的能力,很快就能找到解决方法。况且…他不是一个人。虽然悠真经常在奇怪的事情上有些不靠谱,但他相信只是救出两个女生而已,悠真应该、也许、大概…不会把喜欢弄哭人的恶趣味用在人质身上…吧?
对东堂来说,悠真这个日常在做人和不做人之间来回跳动的人,实在难以评价。
“一共有四个吗?”
所以,还有一个躲在悠真那边的那个房间里…
有女生在,悠真应该不至于对将那个诅咒师削成人棍吧?
“嘻,不止呢。谁让你们运气不好,刚好在我们集会刚结束时闯入呢?”
“嘻,虽然夏油大人不想我们对作为同胞的你们出手…不过…”刺客的身影像小说里的摄魂怪,无声无息的从黑暗中滑了出来,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里抓着那把刚才刺伤东堂的尖刀,“嘻,东仪先生的‘孩子’被拿刀的小鬼破坏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东仪先生对同胞产生杀意呢。”
东堂对东仪这个姓氏有些耳熟,他记得交情不算太差的泉家兄弟曾无意间提过这么一个人,那是近年继东京校出了个诅咒师夏油后,第二个从高专叛离的术师。但比起作为特级术师的夏油在任务里杀害112非术师的罪行,准一级术师东仪偷盗京都校忌库内咒物和私自藏匿未登记咒物的罪名显得微不足道。唯一特别一点的,大概是东仪出身于一个已经退出咒术界的术师家族,东仪是这个家族将近二百多年以来唯一一个觉醒祖传术式「人形操术」的术师。
“…”如果东仪便是拿这些人类制造人偶的诅咒师,那么谁是拥有空间转移能力的诅咒师?戴着竖锯同款面具的女诅咒师?还是看上去脸色发青的干瘦男人?
“盯上悠真了?他可不会像我这么温柔。”
“嘻,你在等那玩刀的小鬼?是什么给你的信心,那两个小女生仅仅是我们抓来的猴子的?”癞蛤蟆女抽出不知从何而来的粉色蕾丝扇,矫揉造作地捂着大红色的嘴唇,娇声笑着,“你知道吗,小鬼?炸弹还是要从猴子的体内引爆才会带劲啊。”
“说起来,快到烟花绽放的时间了吧?流一先生?杰西小姐?”
“那个玩刀的小鬼即将尸骨无存——”戴着纱布口罩的诅咒师流一却在这时候突然怪笑了出来,神情癫狂地发出怪笑,“呵呵呵…哈哈哈…那个魔鬼…他回来了…”
“?”这人怎么回事?
“流一先生?”
“烟花,就该是红色的…无论是非术师还是术师…”流一的脖子僵硬地转动着,像是在对抗着无形的力,他艰难地掏出一个黑色的遥控器,颤抖地摁下上面唯一的按钮——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一起去死吧,魔鬼!”
Boom——
Boom——
Boom——
伴随着提前出现的爆炸声的是他们所在的老旧房间的剧烈摇晃和坍塌,他们周围的建筑大块大块的碎砖石和粉尘从他们的头顶砸落。而连续不断地爆炸和动荡反过来成了导火索,将那些被流一埋在墙里和地板下的特制炸弹的机关激活。
房间的被破坏让操控这个“玩偶屋”的面具诅咒师杰西受到了术式反噬,倒下的她正好迎面撞上了地面爆炸所喷溅出来的强酸,
引爆了炸弹的流一被一根砸落的石头横梁给砸断了双腿,脏兮兮的纱布口罩从他的脸上滑落,彻底暴露出那张已被东仪暗中改造成人偶,处于东仪被操控下的证明。
“你干什么,流一?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同为诅咒师同伴的反水和另一名,让只会耍嘴皮子和下黑手的□□女慌了,顾不上维持她矫揉造作的甜腻声音,发出惊惶失措的叫喊,“你到底在干什么!?你会害死我们的!”
然而,诅咒师们的声音并未被幕后操控流一的人给接收。
流一张口,露出充满木纹理的口腔,发出东堂未曾听过、满含崩溃情感的男声:
“我就是要他死啊!”
“去死啊!!!”
07 Idolatry 盲目崇拜
那种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应该已经死了吧?再怎么说,贴脸开大,不仅直接引爆人质身体里藏着的炸弹,甚至他还操控着新做的人偶流一,打开了其生前暗中藏在杰西的玩偶屋里的与入侵者同归于尽的机关。
——即使代价是彻底失去这几年来制作的人偶和与“盘星教”势力反目。
爆炸,能对人体造成伤害的可不仅仅是高温和高速运动的□□碎片,其瞬间产生的巨大能量借由空气迅速向周围传播,形成难以抵挡的高压冲击波,冲击力和热辐射,对人体直接或间接造成多发损伤。
东仪不认为现在的悠真在这接近1吨TNT爆炸下逃过一劫,鬼王复生也不能。就算没有在刚才连续的爆炸里死亡,那掉下来的物体总会砸伤他,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和噪声总会让他内伤,而被困在这废墟里的人类不是被缺氧闷死,就是伤势过重死去。
东仪或许不擅长术师的本职工作,但对付难缠的人类,他总有自己一套方法。
东仪在知晓了过去的历史后,曾蔑视那背叛了家族的第二代家主一系,不过是一个畏惧阳光的恶鬼而已,直到他通过傀儡的眼睛,见到了悠真的背影的那一刻,那些曾经离开大阪主家,追随恶鬼或试图为神灵夺回权柄的先祖们的记忆透过血脉在东仪的脑海里觉醒,在这些纷杂的记忆化作两方纠缠、械斗的时候,东仪也知道了百来年前那位与他同样觉醒了「人形操术」的术师的选择和部署。
那位先祖从一个头上有疤痕的好心咒术师那里知晓了那个曾经奴役他们东仪家的鬼,会在未来以人类姿态复活:
「那位…是笼罩在我们东仪家头顶的阴云。」
“呼…”
“祂…应该,死了吧?那么高温的火焰和高强度的爆炸…”
坐在地上的东仪喘着气,看着面前燃着火光的废墟。他是不会因为将那几个诅咒师一起埋在恢复原样的玩偶屋废墟里而感到愧疚不安。那些人都是恶贯满盈的诅咒师,本来就在他原定目标里,只是可惜了他们作为人偶完整素体的价值。
在术师本来就少的情况下,有些浪费了啊,那么等下挖出来,修补一下再用好了。
虽然他最想要的素材还是盘星教教主。东仪也是为了那个特级诅咒师的身体才加入这个势力的。
正当东仪肯定无人生还的结果时,面前废墟的砖石突然向外炸开,烟尘四散间,一个高大壮硕的黑影模糊的浮现在其中。与此同时,一个声音从烟尘里传出:
“被小看了啊,竟然说我们死了。”
“别把我算进去哦,我会不爽。”另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诶,你脸上要留疤了…真丑。”
“你懂什么?伤疤是男人的浪漫。”
“本来就不好看的脸会更丑的,鄙人喜欢大胸的美人呢。”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小高田?”
“我对小孩不感兴趣。不过,偶尔换换口味的话,好像也挺有趣的。”
“玩弄女人的感情是人渣行为。”
“唔?所以玩弄男人的感情就可以了吗?这是歧视吧。”
“喂,别乱动哦。”要不是东堂早就习惯捕捉悠真的咒力,在发现爆炸后将人用术式拉过来,他估计悠真那个疯癫的破面具会突破封印出来乱杀一通,“刀都断了的家伙就别想着出风头了。”
“那是因为谁啊?啊!TANK(注3)没了武器还是TANK吗?”
“你一个ADC玩什么MT……啊,果然在这里。所以刚才那个诅咒师自爆是他操控的咯?”脸上被碎石片划出狰狞血口的东堂,拖着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悠真,出现在了东仪面前,“他竟然能骗过你?”
“谁知道他会那么恶心,躲在那个女孩的皮下。”甚至借着血腥味和少女体香骗过了他的嗅觉,“都说了我很烦干这种拯救的活了…”
悠真揉着嗡嗡作响的耳朵,试着挣脱东堂的铁钳钳制,但正处咒力消耗过度,导致有些脱力的他失败了,只能挎着一张脸,生无可恋地瞪着上空。
“烦死了,松手啊。”被东堂像提溜一只猫崽子一样抓住后领,也太难看了。
“赶紧结束吧,现在还能赶得上录播。”就是怕这家伙又突发奇想才不敢松手啊。
竟然一个都没死?就连那个人身上也没有明显烧伤,这怎么可能…难道是另一个咒术师少年的术式?
“为什么…几乎在爆炸中央的你一点事情都没有?”
东仪从地上爬起来,他一把扯掉身上残余的少女皮囊,伸手抹掉口角边的血液,他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全是血红的擦伤。然而此时的他却无暇顾及自己的伤势,他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
在理想状态下,1吨TNT在平坦地面上的开放爆炸可能造成的绝对杀伤半径(即能够造成人员直接致命伤害的半径)大致在几十米范围内。2008年俄联邦军1458医院被汽车炸弹炸毁,其中至少使用了相当于1吨的TNT高能炸药(注4)。爆炸摧毁了医院主大楼及附近300平方米范围内的所有建筑,并在原地炸出了一个深为3米的巨型大坑,且爆炸波及范围相当大,15公里外的莫兹多克机场都有明显的震感。
东仪本来打算用这埋藏大量TNT的玩偶屋来弄死那位同样叛离咒术师阵营的特级术师前辈的,只是在他见到了悠真后便改了目标。如今见到他的撒手锏不仅未能建功杀死悠真,自己能动用的人偶也所剩无几,从叛离高专后便一帆风顺的他无法面临失败的现实。
“可恶…”东仪不甘心,用那只剩下的独眼愤恨的瞪着对面的少年们,“好戏才要开始…”
他的手指灵活的动弹了起来,那些没有在爆炸里毁灭的人偶在被他赋予了指令后,一个个爬了出来。不知道疲惫和疼痛的傀儡们像是感染了T病毒的丧尸犬,以四肢朝地的方式,别扭的朝着他们袭击而去。
但东仪又一次失望了。
“刚才那个是?”,看着悠真和东堂像是失去了重量一样,悬浮在空中避开了袭击,这个伪装成女孩的堕落人偶师满眼不可思议,“会飞?开什么玩笑?!”
“我在开玩笑?人类总是一如既往的…有趣,总是将超出自己认知的事物定义为不可能或归咎臆想。”
“呃…你中二病还没好吗?”
“‘飞行’难道不是地面生物的共同愿望吗?”
通过人类对宇航员和动物的研究,人们发现在无重力的状态下,人类和动物的骨骼肌会出现快速的肌萎缩(量变)和肌纤维类型的变化(质变)。肌肉量的减少和慢肌纤维化在地球上通常由于床卧不起等久坐症候群或老化引起;而肌肉量的增加和快肌纤维化通常由高强度的力量训练等引起。
悠真自分裂灵魂,导致能动用的咒力要长时间向「孙次郎」输出以来,他有很长一段的时间饱受「反重力装置」之苦——即使他没有刻意发动术式的顺转效果,他的肌肉依然受到了影响,这让他在与术师或咒灵肉搏的时候处于弱势。
但现在的他并不是一个人。
“咦?操纵自身重力的话,比起飞,更像悬浮吧?”
“是啊,对我的术式来说,将星体(地球)作用到我身上引力常数化作可以被我任意更改和支配的东西,操控自身的重力是很基础的事情。”悠真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脚下无能狂怒的诅咒师,有些无聊的打了个呵欠,“…同理,葵师兄在与我接触后,我能将你视为‘一体’并计算,将顺转术式作用在你身上。”
“随意操纵重力…这已经超出物理公式能解释的。”
“你还记得美人师父说过的领域吧?其实就是加载了术式的结界术,那么,反过来操作的话…”悠真又打了一个呵欠,睡意上涌的他双手一摊,一副不想多说什么的模样,“嗯…也是赌一把…知道数据和答案再推导公式…反正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啧,就跟没说一样…”
当然这并非接近爆炸中心的悠真能够免疫爆炸产生的高温的原因,高达6000℃左右的爆心温度对已经与神代时期流传下来的神宝干满双珠融合的他来说,还处于可以承受的范围。
但悠真没有解释的意思,东堂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只当是自己术式发动的及时,将悠真交换回来。此时的东堂比较好奇的是悠真削弱了高温之外的冲击,让他们两个能站在这里的方法,他打算回去拉着九十九好好地拷问悠真一番。?
“回去给我好好解释清楚啊,搭档。”说这话的时候,东堂已经自然地松开手,直直地从天而降,他双膝微微弯曲稍作缓冲后,双腿肌肉一发力,整个人像是弹簧一样朝着东仪窜了过去。显然东堂并不打算给机会让悠真出手,因为现在的他也只是故作无事而已。
——但如果在悠真面前昏倒,他一定会事后被那个家伙当作笑话下饭的。
“…你在说什么恶心的东西?”这个傻子最近又看了什么奇怪的段子?
“《遊☆戯☆王》里面阿图姆对游戏就是这样称呼(注5)啦。”
“黏糊的恶心。”
那是「重力」术式?
东仪被东堂给一拳揍在脑袋上的时候,他的大脑还停留在无关的问题上。
这个术式,不是最近新加入盘星教那个短发女人…香织的术式吗?
众所周知,术式具有一定的遗传性,而操控重力的人他只见过那个看上去十分柔弱的女人。也许是术式的缘故,东仪总觉得那女人有些不协调,就和那些被他暗中制成人偶,附加了名为「偶戏」的咒术一样…
那个女人…难道也是恶鬼的追随者吗?但为什么同样的术式,用出来的效果却天差地别?
诅咒师的疑惑无人给与解释,失去意识的他最后被少年术师们俘虏。
随着玩偶屋的主人死去和东仪的昏迷,悠真与东堂顺利地摆脱那些被安排了追杀任务的残破人偶,回到了外面的真实世界。在看到那个跨坐在摩托车上的身影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东堂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样,腿一软,手一松,昏倒在悠真和九十九的面前。
这时候,悠真才注意到了东堂身上的伤势并非他先前所猜测的只有皮外伤。
“血压和体温有点低,呼吸急促…内伤?”悠真垂落在裤缝边缘的手指微动,眼眸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好狼狈呢,葵师兄。”
也许可以试试那个他刚学会的技能?
08 Truth 真实
“哈哈哈,没想到葵身上最重的伤竟然是你这小子弄得吗?”
“……”——烦死了,有什么好笑的?这都第几次了?
“好心办坏事了哦,悠真。”
“……”——他哪有好心?瞎吗?
“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真正失去冷静的样子,怎么说呢?非常咒术师(疯)哦。”
“咒术师什么的,我才不……”
啪——
九十九的手正巧拍在正捧着冰淇淋桶的悠真背上,还没说完话的悠真一时不察,手里那个刚打开的冰淇淋飞了出去,变成了一坨不可食用的咖啡色物体。
悠真脸上不悦的表情瞬间消失,只剩下满脸茫然。
没了?没了!他排队排了一个多小时才买到的!
这可是最后一个太妃糖口味的限定版冰淇淋啊,冬季限定款!他还没吃过(集邮)这个口味的呢。
悠真抿着嘴,盯着他手里已经空了的塑料桶。肉眼可见的情绪不好了起来。
“反转术式…”他明明做到了输出,为什么东堂伤的更重了?
“现在知道了吗?反转术式不是谁都能治疗他人的,治愈他人的效率最多只能达到治疗自己的一半。即使可以输出使用,也会大概率出现排异反应,即你的咒力进入后会排斥葵的咒力,而葵的咒力也拒绝被引导生成新的血液或其他成分。”
“听上去就像移植物和宿主相互排斥对方的存在一样。”
“是啊,除此之外还会受到咒力性质的影响,唔…如果说大部分术师的咒力是一杯室温下的水,悠真的咒力就像从高压锅里喷涌出来的水蒸气分子,灼热又活跃。悠真治疗自己的时候可能没有感觉,但一旦将反转术式输出治疗他人的时候,过于灼热的咒力便会先将他们完好的组织细胞烫死。”
九十九自顾自地取了一颗饱满的红富士,在雪白的床单上蹭了几下后,咔嚓一下,咬了一大口。她一边咀嚼着嘴里的果肉,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除了清除那些因排斥而坏死的部位,那些再生组织周围的烧烫伤…”
“葵是个温柔的孩子,那时候没有告诉你,是不想让你担心吧。”
“……啧。”
温柔…吗?原来是这样吗…真是让人无措又难以拒绝的品质。
所以,真正差一点杀掉东堂的是他。
似乎每次都是这样,从已经记不清的前世,到差点被诅咒师杀掉的悠仁,还有现在的东堂…直到现在,悠真只要闭上眼睛,便能嗅到浓重的铁锈味和火焰烧灼蛋白质的焦煳味。
人类果然是麻烦又脆弱的生物。
悠真抬起头,眼睛看似落在一旁的花束上,目光却迟迟没有聚焦。
所以说啊,无论是拯救还是其他什么温柔又柔软的东西,本来就不属于他这个…“人”。
——就像那个人偶师一样,无论人偶再怎么披上一层皮,骨子里都不是人类。
“对了,悠真是什么时候学会反转术式的?”之前不是怎么教都教不会吗?
“……总是在面临死亡的压力下,生物才会开始进化。”
“啧,对悠真来说中二病和傲娇萌已经过期了哦。说人话。”
“…因为‘生存的需要’和发自内心的渴望,反转术式被我的本能自动判定为必要的‘进化’。”
悠真知道自己一旦重创或失去意识,那个好不容易分出去的污秽便会再度融入他的身体,令他失去这些年来尽力保持的理智。到时候,第一个被波及的便是他这些熟人。
——尽管无论是保持理智的自己还是被古怪情绪支配的自己,都排斥吃掉自己在意的人这件事,但他的本能却无比的渴望着将这些美好的事物彻底占有,填补自己那已经破碎、没有新的情感产生的魂魄。
“啊哈哈哈,真是抽象的说法。”不过…要是真没有一点稀奇古怪的想法,怎么算是使用负面情绪对抗诅咒的咒术师呢?
悠真转头,在仪器的嘀嘀声中,他的目光一点点地落在了雪白床单上新溅上的苹果汁污点。
“过去的我,还是活得太松懈了。”
在悠真说完话后,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病房里一时之间只剩下仪器的嘀嘀声音和九十九咔嚓咔嚓啃苹果的声音。
咕噜咕噜——
九十九将果核扔进垃圾桶,满足地拿起一边医院营养餐里附带的橙汁喝了起来。
“哈!舒服。”
悠真瞄了九十九一眼,后者丝毫不介意他略有嫌弃的眼神,自顾自地挑起营养餐里的餐后水果吃了起来。
“嘛,所以…觉得怎么样,咒术师的真实生活?”
“无趣至极。”
“诶?那你这么积极祓除诅咒干什么?”
“不干净的钱,他们不会收下的。”悠真顿了一下,脑海里飘过一老一幼的模糊面孔,那两个正直善良到他想要逃避的人类,“虽然不懂为何祖父在母亲失踪之后留下了我,但…”
——但无论如何,在悠真最弱小,还没有自保能力的时候,是虎杖爷爷和那个家庇护了与虎杖爷爷没有血缘关系的他。
——明明那时候,那个敏锐的老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依偎在母亲身边的那个年幼的他…明明已经发现了,他只是借着母亲的肚子所诞下的孩子,但并非父亲的孩子和老人的孙子。
“睡了11年,也该睁开眼睛看现实了。”
“唔?是不错的美梦?”
“就像是白云在素白色的细绢上织出的一片繁花似锦。”但正因为都是白色,才更容易因触碰而被弄脏,被染上白色之外的颜色,“白沙在涅,与之俱黑。白的和黑的在一起,只会变成黑的。”
“嘛,叛逆期的青少年啊…你爷爷其实很在意你哦。”
“正因为什么颜色都能染上,所以不适合我。”
嘴角突然勾起冷笑的悠真没有看向九十九,而是盯着刚从ICU转回普通病房的东堂的脸,后者左脸上贴着大块的纱布,伤痕累累的身体上也缠满了绷带。悠真看了他几秒,又去看输液瓶里即将滴空的透明液体。
“是您让葵君盯着我?就这么怕我过激吗?”
“是啊,一味的祓除诅咒,没完没了的杀戮并不能解决问题。”咒术师要面对的,可不只有咒灵,还有坏的咒术师…以及难缠的总监部和守旧派,“坦白说,我也纠结过你的问题,悠真。”
“无论是你反杀那个被咒物蛊惑的非术师,还是驯服咒物并将灵魂与咒物融合这一点,对那些人来说都是要被解决的定时炸弹。”
更何况悠真在离家出走到九十九捡到他的那两个月里做了什么,仍是一片空白,经不起细致的调查——如果不是她偶然情况下看到悠真打工时候使用咒术,悠真很可能这时候已经混进去某个诅咒师团体,甚至成为某个势力的头头了。
“呵。”这女人明明发现他的异常,为何…
“无论你最后选择做什么,我想,少一点杀戮或许能减缓一点你灵魂恶化的速度。”九十九用叹息的语气说道,伸手按在悠真的肩膀上,捏了捏,“我是你的老师,悠真。”
“我可不想亲自把你送进去吃牢饭,总监部用来关押术师的房间环境可差了,伙食也很糟糕。”
九十九知道如果不是她觉醒了足够强力的术式,本身实力就很强,恐怕她这个拒绝与天元同化的前星浆体在十几年前,便会成为那边的住户直到与天元同化成功。
九十九一双美眸看向自己自豪却又最费心思的弟子,想到了对方身上的特殊和异常,她也有些头疼。比起东堂,悠真更加自我,更加凭借自己的兴趣做事,道德感淡薄到总让她怀疑悠真究竟存不存在人性,做事虽说干净利落,但手法总是比常人极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想到为了对抗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将承载了自己大部分灵魂的特级咒物给扔出去当挡箭牌争取时间,又在没有达到展开领域的条件下,玩闹似得改动了从自己这里学到的简易领域,将自己的术式搭载在上面,误打误撞地将那些能量冲击消弭。
还只是个14岁的青少年…真是伤脑筋啊,这个年纪的小鬼头们。东堂那孩子如果去了高专的话,就凭她一个人可看不住悠真啊。除非…
“葵马上要入学高专了,悠真要一起去吗?”
“呵…我讨厌东京。”
悠真可不喜欢现在这个作为首都的浮华城市,他是传统派,比起东京,他宁愿待在那个前世他曾经四度入侵的古都。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现在的悠真觉得自己还不够强大,因此只对变强这个游戏感兴趣。因为只有不断的变强,才有掌控自己和自己周围一切的可能。
这一世,悠真想要彻底成为掌控自己的人生,不再受到某个人的引导和安排。
“我也不喜欢东京,因为那里有个讨厌的老头。不过,葵要去的是京都的高专呢。”看到悠真望过来的诧异目光,九十九像一只憋着坏的大橘猫咧开嘴,看似憨厚老实地笑了起来,“我也不会在国内久待,免得那些人找上门来呢。”
“看来悠真要一个人了哦,本来还想着让你多照顾一下葵的呢。”
“如果是悠真的话,照顾葵应该没问题吧?”
09 Infinite 无穷
悠真从不认为自己离了同伴后,独自一个人无法生存。然而……
悠真从床上睁眼,一夜无眠的他沉着一张脸起床,推开隔壁的门,瞪着隔壁那个叮叮作响的哔哔作响的电子闹钟。
“……吵死了。”美人师父的闹钟为什么在那家伙的房间?故意的吧?
“真幼稚。”一定是东堂那个家伙干的!小学生式的报复?
有点想搬走了。
干脆搬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还是继续遇到那两人之前的生活?
不过,如果他离开这里的话,接下来要去哪里呢?他就读的国中可不提供宿舍。而返回仙台与家人团聚,更是从来不在他的选项里。
正如水里的鱼不懂鸟儿遨游天空的感觉,悠真很早便明白因为他与他们眼里看到的东西不同,即便是所谓的同伴,他们看到的东西也有所差距。所以,悠真早已习以为常的觉得自己不被理解,不被信任,甚至不被接纳是正常的,有时感到孤独和无趣,也是正常的。
——但总有些毛茸茸的生物会无视他的危险,在他脚边打转,或跳上他的大腿,自来熟地侵入他的生活,对他的规划产生影响。
“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就这么相信他不会趁机干坏事好吗?太相信别人可是很危险的,无论是作为术师还是普通人。
“首先,先排除关东…尤其是东京。”——接下来去哪里好呢?
悠真抠掉了九十九的闹钟的电池,拎着闹钟走向另一个空无一人的房间。他站在窗边,无视脏兮兮的玻璃倒映着自己那头几乎看不到暗红的头发,他透过被午后太阳照射的微微发热的玻璃,注视着远处那条西行汇入琵琶湖的河流。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入睡前还飘着恼人的柳絮,怎么院子种着的无穷花(木槿)已经开了花?难道已经夏天了?
所以,这次他又睡了多久?一周?一月?还是…
真麻烦,懒得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