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意思是!”齐极剎然抬眸,惊愕失语。
“命人去灌水。”颜鹄低沉似无的嗓音忽地生出三两分的沙哑,微微含笑道:“不许伤及无辜,护城河北、西、南向皆不许出水,自东向开一道出水的暗口,灌下一丈深的污水,明日......合雨水一同冲垮护城河外墙,引水入颜府,再自颜府门外,直截地通一道管子,开在皇城外门玄武门的外墙上,引水入皇宫。”
“公子是要!”红云闻言,惊得失了帕子。
“墙一倒,被困在城外的苍生便可以进城,而一旦民情汹汹,青州千万的黎民纵闯入皇宫去告御状,那些冗官们为保一个清白的名声,也必然不敢拦阻伤人,而水可覆舟,我那位皇帝姑父深谙此理,必不会斩杀民众。”
一夜之间,颜鹄阴冷得仿佛不再是当初那个温润清切,而只知跪地求恳于天子的孩童,他怀揣救世之心,忽而言道。
齐极闻言,领命转身急去。
“齐叔叔,”颜鹄隔着门扉,轻唤一声:“若天子当真动了杀心,你护持民众先走,并将我府中余钱余粮先散给青州,颜门中千百罪责......枉诬太子、搅动民乱、引水毁城......皆颜鹄一人所为之事,如皇帝问及,你切记,此事概与我府中一干侍人奴婢们无关,与我父母无涉,乃颜鹄私心深重,叛逆国是而已。”
小红云不过十六七的年纪,从未经过这些,闻言吓得赶忙便跪在地上,隔着门槛儿对内伏身拜道:“小公子......”诉语声切,切切声如泣。
颜鹄叹道:“天家之非,九州之过,在我一人之身,”话音尚未收,耳边倏地轰隆一阵雷鸣,唰唰的雨便敲响在颜氏繁纨巷中铺陈的全数乌沉泥石砖上,似溃堤之水,欲洗净天上降下的邪罚一般,颜鹄抬眼观此,喃喃低语道:“我颜氏乃帝王血亲,旁族辅政,云氏千年皇朝所积累下的业果,也有我颜氏门人的罪过,可至今......颜鹄仍贪恋红尘,舍不下骨肉亲缘,故不得已......若天地即将毁弃苍生,而神明当真降下责罚......我愿代苍生受戮,使人间......不必再生涂炭血火之战事、天灾。”
余年及苍生血火,时忿然于帝王,称欲以此身为祭,换天上神仙待苍生的一点容谅,解世人无心之失,开解掉云氏业果,使帝祚以传世,其后经年,颜鹄于自作的一本无名书上,曾如此寥寥几语,说予天地知。
小檀子小石子亦不知他曾经成魇的梦,而颜卿.....尚不知她乃是颜氏门中女儿,不知她身为颜族中人,对天子,与天家帝祚所必须的责任。
天家雨幕,终于阴沉下来,和着颜鹄病中成魇的梦,离离入火般将欲焚尽皇朝的天,为天下,将今世黝色苍穹,改易为如初本当的苍青色。
而昨夜至黑的天幕压下来,如欲雨而未落,彼时的绯罗宫中,圣懿太子云宜尚未曾离去,却忽地,闯入一个水红色宫装的不速之客,秦鸾俯身于殿,对上首高坐的皇后盈盈一拜,却说道:“禀娘娘,暗色夜合香已然下入白贵妃娘娘灯烛之中,一旦她点燃灯烛......必然会即刻昏死过去......届时......”
皇后颜青榆说道:“听黄氏言讲,本宫之弟媳胡氏夜宿于星霰宫中,”
“娘娘放心,夜合香下,必不留活口。”
“你且下去吧。”皇后走到中庭外,隔着一重门望着顶上极墨色的天,低沉道:“人间腌臜事千百云数,可本宫身为中宫国母,大度已极,颜时他......”说到自己的弟弟,颜青榆的眸色便沉了一重阴暗的幽影,凉薄勾唇笑:“却还是不肯放过本宫膝下唯一的圣懿太子,那便怪不得做姐姐的,心狠手辣了。”
正落下话来,忽地内廷司主管黄公公进来,见秦鸾脚步浮动,异然瞧注她直至出了绯罗宫外巷子口,方才躬身对皇后,说道:“启禀娘娘,颜史官今夜行止有异,目下......人已然不知其踪去了。”
皇后扶起黄公公,双手托着他的手,问得甚为急促:“去哪个宫里的方向......”眸光左右寻思了一会儿,又追道:“拱辰殿内,供奉的可是先祖牌位,而皇家帝陵所归属之司辖,不在史官权辖以内,阿时不在其位,若轻易进去冲撞了帝家先皇......岂非......”眸底刀刃一瞬落下,却笑着对黄氏道:“大逆不道,是牵连一门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