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少主为着天子,终究不曾与我明言。
那枚血玉,实则乃先帝宠妃湘夫人魂灵聚归之处。
先帝之湘夫人,据史书载,闺名柳湘,于凌皇弱冠又三年之初春日,于楚渭之畔遇见先帝,可她乃巫族神女,生来的使命乃是守护一整个巫族,若与凡人通婚,则神女与生俱来之神力也必将渐渐消亡。
不知是缘于太过于深沉的爱慕,又或是她的使命,她最终以先帝凌皇之夫人之名,随驾于星霰宫中,凌皇为她特设舞乐所——现今的霓裳厅,便是那舞乐之所的后身。
相传,就连凌皇举世闻名的《良宵曲》十二支,也是由柳湘起的头,其中《良宵·缈仙曲》曲意缠绵情长,则是凌皇云寰特地为柳湘而作。
宫中传言凌皇几曾为她而罢六宫,却不知其真其假。
凌皇十六年,秋,柳湘病逝于星霰宫偏宫——春柳苑,其夜,皇后晋氏产子,先帝大喜,定名为“珏”,是为东宫太子,这是史书上有关柳湘的最后一笔记载。
渺渺周流,袅袅回仙。上碧落兮下黄泉,九天飞鸢,凌霄负汉。思佳人兮在寒渊。陌路如堑,人世百迁。携桑田兮共沧海,佳人有隐,公子有欢,可相随兮入魂泉。
——而今想来,凌皇给柳湘的这一曲情衷之词,未尝不是催命的符纸。
“双玉为珏,陛下之意是?”
“娘娘......”绿绦凑近耳边,对晋婉低道:“陛下之意,若柳湘无力抚养小皇子,则必将皇子养于娘娘膝下,若襁褓中的小皇子便与娘娘起居一处,亲厚自然非比常人,如此一来,皇幼子云珏只认娘娘这一个'生母',又岂不是?”
“双玉为珏,那女子于夫君心中,如此之重!”晋婉阴森的狞笑,贯穿于云珏午夜惊醒的梦中,一时晋婉放大的脸上犹如生出一张将要吃人的血盆大口,一时又是言语:“自明日起,你便再不是绿绦了。”
婢子绿绦跪地叩首,承命道:“是,娘娘。”
“你改名铭钧,将是我入主紫宴宫后的第一等宫人,为本宫执掌宫内诸事,纵使珏儿任性,要查他生母之死,绿绦已死,他无论如何,也查探不到你的头上。”
为晋婉做下这杀人之事,绿绦本已心惊胆寒,自知晓她的娘娘为自己另有一番盘算,便觉得恩重如山,将此条生路牢牢谨记,并叩首道:“奴婢铭钧,谨谢娘娘再生之恩。”
“云渺那个丫头,先帝甚是喜爱她。”画风一转,原本黑如地狱般的绯罗宫,忽而换了一重底色,灿金的明彩烁烁流光,多显得金碧辉煌,她冷笑一声,对绿绦道:“她生母容氏,本已是个贱人,纵先于本宫一步入宫为妃,终究难成大器。”
绿绦在侧,如常附和道:“娘娘说得极是。”
“钺者,神兵也;泧者,天下之乱象将始也,陛下此意,乃她这女儿身负定理乱世之才能,如此期许,本宫对云渺那丫头,已是不得不防!”
“请娘娘示下!”
“云渺自四岁起便没了亲娘,”晋婉冷呵出一股白气,眸中森然的寒意忽而沉沉坠下,教人深感到阴冷入骨:“可她那亲娘毕竟不是容老太傅的亲生之女,容氏虽曾拥立始皇帝开国有功,毕竟是经年的皇历,不经得翻了,当年本宫......不过是略施小计,命昆离假扮寺僧入那佛堂,迷晕容妃后,再令昆离故意当着陛下寻她的时当,与那贱人行床笫云雨之事,果然,陛下再心疼她,再如何青梅竹马的无猜情谊,终究禁不起消磨,”晋婉复冷笑道:“那容氏幽居至死,小公主云渺纵然是云寰的长女,也一样要随母戴罪,若非容氏自缢坏了本宫的好事,至今那云渺仍不过是一个连门也出不得的蝼蚁而已!可近来云渺频繁出入陛下内寝宫,她又常来寻珏儿,我道此事不好,你寻个时机,令人毒杀了云渺便是。”
“是!”
祈颐宫,从前皇族的钺泧长公主云渺随母幽居之所,自容氏畏罪自缢,经年不曾有人踏足,容妃于闺中便伴在身侧的侍婢姝梅却抵死不信她的娘娘竟肯做出与人通奸之事,当着紫宸殿的方向连连叩首道:“娘娘是冤枉的,她本对陛下一片痴情,又岂会心许他人!”姝梅言罢,怀抱着年仅四岁的云渺便要闯宫:“你们无权封禁娘娘,快放我出宫!”
“容氏的罪责难赦,此乃是陛下的旨意!”绿绦款步走入祈颐宫,推开那积灰的外门,唯恐沾灰一般地掸了掸身上尘土,仰头对姝梅说道:“你一介蝼蚁奴婢,望不要枉自挣扎,若要表你的忠心,本该在你们娘娘活着的时候,现下人死灯灭,你又兴起了面见陛下的心,”牵出一声若有似无的笑意:“怎么,想去紫宸殿,告御状吗!”
“事有不公,自然当告!”姝梅梗着脖子,直声高叫道。
“我们娘娘赐下一盏燕窝羹,”绿绦命身后禁军将那红木托盘里的燕窝羹呈上,双手交付给云渺公主,又笑道:“知道你们这里没有什么好东西,自从四年前封宫以后,连个肉星子也没有,别把小孩子饿着,这份羹,乃是我们娘娘赏给你们公主的。”
言讫,不顾人回复与否,携令禁军道:“关门!”
见隙,姝梅慌忙冲上前去,把住禁军的手,叫道:“陛下封宫是因娘娘有罪,眼下我娘娘已死,陛下更不该加罪于长公主之身,合该重启我祈颐宫门!!!”
“痴心妄想!”绿绦暗自嘀咕了一句,不意被才在姝梅旁侧睡醒的云渺听见,转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奴婢回长公主的话,”绿绦见状,转身福以一礼,皮笑肉不笑地道:“容娘娘戴罪至死,想求恩赦,可陛下日今卧病缠绵,起不得身,没有天子的恩旨,我们晋娘娘纵有心宽赦了公主殿下,也是无力,您不如安生老死于祈颐宫,做您永生永世的公主便罢了!”
“你!!!”姝梅见状,直欲撕碎了绿绦,却“咚”地一声被身前七步之遥的禁军摔上了宫门,门外一把金锁,牢牢锁死了宫中之人。
“公主殿下.....”姝梅怀抱着云渺,声如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