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溪边草,冬时枯死春满道。
君不见山头日,今夕没尽明朝出。
翠竹轩前有两根碗口粗的竹子,安陵执炭写字,再一笔一划把这两句刻上去,然后洗净……得到一副呲着毛边歪歪扭扭的楹联。
唉,尽力了。
罢了罢了,母不嫌子丑。她这么安慰自己,闭上眼睛夸赞几句,又怜爱地摸摸竹子,算是揭过这茬。
之所以写这一对楹联,是因为安陵憋着口气扎进书房,从早翻到晚,耗费三天一一阅览,硬是把有价值的书搜罗全了。其实她原没指望找到什么,毕竟能收藏在心殿,想必每本都深奥晦涩;可闲下来又实在焦虑,总觉得像犯下天大的过错一样。一番纠结,她最终决定碰碰运气。
坏消息,的确深奥。
好消息,批注比原文详细。
首先是武道,字看不明白,但可以看插图。说到底,不过是跟着比划动作,然后自己凭感觉发力,一遍遍尝试衔接方法,与观摩朔榕演示无甚区别。甚至学有余力,还能在面前假象一个对手,揣测完进攻又去琢磨拆招,左右互搏,玩得不亦乐乎。
其次是法术和符箓,贪多嚼不烂,安陵稍作权衡,决定先钻研符——因为前者一星半点儿没接触过,后者好歹有通灵阵作为引子,或许上手更容易些。然而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注解虽详尽,但没正经学过基础,连批注都看不懂。只得比葫芦画瓢临摹图案,画好后注入灵气,靠描述判断效果,没动静则继续修改。
如此重复千万遍,废麻纸堆成了小山,墨条耗尽三块,真正会用的符也只有除水和生水两种。可某日正抄写着,她忽然灵光乍现,一个念头唐突浮在脑海中:
今日这道蓄水符,似乎某部分与生水符相同?
安陵连忙往前翻,两指夹着书页来回掀,细细对照每一笔,方才敢确认无误。
巧合吗?
她打起精神,将目前为止所见过与水相关的符一一誊抄在纸上,整齐排成一列,旁边标上各自含义。不对比不要紧,这定睛一看,无论多繁琐的符,总有几种图样重复出现,且作用越相近、重复的内容越多。
真要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某种奇特语言,这个代表“我”,那个代表“吃”,掌握这两部分,余下随便填瓜果蔬菜对应的样式都能连成句子。
那岂不是只要学会拆分,便可随心所欲拼凑出新符了?
可惜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盯着那些像又不像的纹路,安陵尝试圈了几处,顿觉一个头两个大,深深叹口气。
慢慢来吧……
……
碧涛飒飒息万籁,云影天光照孤峰。石榴枝头缀果时,菊花香,月季红。
松下烂柯惊隔世,昼夜不舍奈若何。西风吹落天寒雪,灵台下,辕门中。
临近年末的某天,安陵持竹简偎着凭几,身旁桌案放一尊灯台,青铜小蛇口衔夜明珠,足以照亮半间屋子又不伤眼。正看得兴起,忽听脚步声由远及近,继而面前传来一声轻哼。
“你倒是会享受。”
手一摊,竹简架在膝上,她仰头望向来者,歪了下脑袋。
“怎么,话都不会说了?也不知请人坐下。如此失礼,成何体统。”
“太久没开口,是有点忘了。”安陵眨着眼,说得很慢,像是刚学会用舌头一样,随即顺手指向凭几另一侧,“师叔请坐。”
朔榕撩袍在空出来的半张软榻坐定,一扭头,却见女孩的目光再次移回竹简,自顾自沉浸其中,当下面色一沉。
“有时候我都怀疑你在故意与人作对。”
……无人应声。
“安陵!”
安陵一个激灵,汗毛倒竖,嗖的往后缩,腰猛地撞上桌案。
“嘶。”
她吸着凉气揉那处肉,转脸看向女郎。
“师叔找我有事?”
“没事我便不能来了?以为心殿是你自己家么?”
怎么不是——
好在理智尚存,话出口前安陵生生止住,舌头一滚吞下,免去了一场没必要的争端。她侧耳倾听,尽力摆出一副诚恳模样,幸而朔榕不深究,切入正题道:
“守岁宴之前我会来接你下山,记得把自己收拾利索。”
守岁宴?这词似乎耳熟又陌生。安陵搔搔后脑勺,眯眼回想关于守岁宴的记忆,迟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