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李迦易坐在客厅的小餐桌旁,手里是那本已经被翻到发毛的课本。她节约下了晚课后走路回家和干家务的时间,一心扑在学习上。
漏音的耳机里传出王菲的老歌,三角尺在一旁的草稿纸上跟着笔尖旋转、移动,笔尖顺着尺子落下一根完美的辅助线。
戴月盘腿坐在凉席上,房门未关,时不时探头看她一眼。床头柜上,有一本李迦易前几日读的书,戴月取来翻了两页,一行行整齐的文字,就像每日从眼前经过的几千几万道针脚一样,令她觉得枯燥。
青绿色封面的《瓦尔登湖》又被小心放了回去,戴月按下了电视的开关。
房间里顿时鼓噪起来,昨日停留的那个频道里,重复着洗脑的广告词——“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脑白金”。
戴月嘴里发出小声的“哟~哟~”,手上着急忙慌地去寻遥控器,快速调成了静音。
再往客厅里看一眼,李迦易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注意力全在书本上。还好,没有吵到她。戴月开始看默片,眼睛盯着字幕。
她没有看到,卧室外投来的目光。
身后摇着头的电风扇送来凉风,随身听里的歌曲换成了英语听力。李迦易看到,房间里的人扇着扇子,对着无声的电视屏幕皱眉,或是憋笑。
一个小时过后,餐桌上多了一碗绿豆汤,戴月踩着拖鞋,小声经过李迦易的身边。
“戴月。”
李迦易在最后一篇阅读理解的题目旁写下答案,叫住了正准备回房的戴月。
“可以放电视的声音,不会影响到我。”
原来,被她看到了,戴月扯了下嘴角,“你学习重要,快把绿豆汤喝了吧,消暑的。”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孩子,不容易,都快十二点了,还一点都不困,学习可真苦。
李迦易将书册收进书包,“你先去睡吧,我吃完洗漱之后就来。”自从住进戴月家里以后,戴月每晚都会给她准备一些清汤或点心。
“行,那你快点,一会给你看个东西。”戴月回房去了。
绿豆汤并不浓稠,却意外好喝,甜度刚刚好。学校里晚饭吃得早,以前在老宅的时候,也是这样,每到深夜,肚子就饿得不行了。那时候,有爷爷给她在灶头温着几个包子或者玉米,现在,又有戴月给她准备的热食和甜汤。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但对于戴月的付出,她仍做不到心安理得。
回到房里,戴月正在床上拆新买的手机。
“你看,我买了个新手机。”
李迦易看到过,李浅也有一个,不过是滑盖的,戴月这个是翻盖的。
“以后加班的话,我就给家里打电话,你不用跑到厂子里去等我。”
其实,高三上学之后,每日的晚自习下课都很晚,李迦易根本没有时间像暑假期间那样,去接戴月下班了。
如果是为了这个事情,李迦易觉得这个手机买的没有必要。
“戴月,你要谈对象了吗?”她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徐昕走之前说,如果戴月在这一年内嫁出去……
“啊?”戴月还在研究手机上的按键,被李迦易突然绕开的话题惊到了。
“没有啊,我都老姑娘了,谁愿意要我。”她总算对着说明书,把家里的电话号码录入了通讯录中。
“二奶奶说你会嫁人。”
戴月把盒子收好,放回了床头柜的抽屉中,将站在床尾的李迦易拉上床,“嫁人哪有说起来这么容易,而且我现在过得挺好,也不想找个男人给他做饭洗衣生孩子。”
哦,现在不想,以后可能会想。
“你看,这上面能玩贪吃蛇呢!要不要试一下?”戴月把手机递到她面前,李迦易摇头,说自己要睡觉了,不然明天上课没精神。
小房间的窗帘是单层的,月光被浅蓝色的布料过滤了一般,流淌出柔和的光影。李迦易朝着戴月的方向侧卧着,在晦暗的环境中,看她模糊的侧脸。
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
身体的长大,会让灵魂变得渺小。同样是当年的两个人,同样是一张床,甚至连凉席的花纹都是一样的,可是孩童时的那份温情被一种叫做不好意思的心理虚虚隔开了。
月亮会搬家,也会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