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暮色时分,胡桃背了个小小的包袱,在往生堂门口嘱咐含章。
“今晚我得去趟璃沙郊,你就别等了,顺利的话明早回来。对了,早上熬点粥,柜子里有大头菜。”
除了丧葬相关的正经祖业,往生堂还负责着[维护生死边界]的重要工作——简而言之就是让看不到的普通人,离那一边越远越好。现在的璃月已不是因战争生灵涂炭、死亡侵吞生者世界的惨烈时期,但不久前的奥赛尔进犯岩港还是引起了些许余波,胡桃身为往生堂堂主,对此责无旁贷。幸运的是这片土地上的邪祟残念多少都被岩王爷他老人家及座下仙众细细犁过不止一次,通过总务司特殊渠道传递过来的案件大都是捕风捉影,少数案件处理起来也都有旧例可循,自两年前祖父去世,胡家一脉仅存的独苗就扛起了这一份重任。
这也是含章无法代劳的工作。
“独身在外,要多注意安全。”
他只能如此注视着幼妹远去,脊背上佩戴的神之眼流光溢彩。
人类,愿望,神明,恩赐。
在璃月传说中,神之眼自然是帝君传下的一种仙法,此物本质为何已很难考证,似乎当人类个体的愿望强烈到极致,就会有神明投下注视,赋予人类元素的支配权——据传海对岸统治绯樱国度的那位大御所大人,自闭关锁国颁布眼狩令之后,再也无人能获取到新的雷系神之眼。
还有……命运。
须弥智慧宫中收藏着自砂海遗迹中发掘出的残卷,文字晦涩,以普通学生的权限原本无法接触到这些,跟随师长修复古籍的含章得到了窥见正本的机会,它用诗歌的形式描绘了浮槃女主人与某位君主的三问三答,其中第二问正是——
什么东西从地升天,又从天而降,无人曾目睹它,它却将一切觑望。其上正如其下,其下与其上相仿,却只可自上而下,不可自下而上?
而君主的回答也耐人寻味——那是[高天]的永恒正法,[原初]的神圣规划,统摄世间万象与命运的终极法则,只可俯伏不可僭越的穹灵。
越是深入了解,越是充满疑问,教令院所订立的六宗根源之罪意在警告学者不可因求知之心探求世界本源,因为人类不应得知的奥秘,皆由至高存在所掌握。
往生堂书房灯火明彻,其他仪倌师傅早已离去,静默的堂中只余二人,今夜,本就是书房那位所默许的。
照明镜,正衣冠,拱手端行,威仪整肃。
躬身刹那,房门应声而开。
往生堂客卿,自称“钟离”的那位存在,正端坐于桌后,如山峙渊渟。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示意对方向前,桌案上雕刻着松叶的黄玉笔筒散发出温润的光芒,一恍神,两人忽然身处山峦之巅——
松涛空旷,云蒸霞蔚,千峰竞秀,万壑争奇。
外景,于狭小空间中开辟出另一方与世隔绝的天地,正是璃月仙道三大不传秘之一。
“我已不是岩神,俗世礼节,不必太过在意。”
神姿高彻、瑶林琼树般的男人负手而立,望着云海中若隐若现的群峰,耳侧一枚白流苏耳坠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含章闻言再次作揖,垂首回答:“再造之恩,不可妄属。”
“哦?对过去之事,你还记得几分?”他将目光回转,随口问道。
“除了曾看过的书籍,其余完全被遗忘了。”含章坦荡承认了,在神明面前没有隐瞒的必要,“我应是外界之人,不知为何流落此间,靠着您的恩惠侥幸存活——以上均为推测,如有谬误,还请不吝赐教。”
人世间最古老的神明微微颔首,他的记忆很好,在苍茫雪原上的所发生的一切,至今仍历历在目。
“数年前我应冰神的请托踏足北方,从雪地里找到了你,那时你只是个四五岁的孩童。”
早已被拟定命运的世界排斥着漂流而来的外来者,包含这位外来者所携带的悖逆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