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尔睨了他一眼,漠然道:“晚了,商队不到,你人可以先来见我。”
丹增坐下骏马再往前横跨一步,抵住泽尔的坐骑,两匹马抵头喷鼻,似要开架。泽尔拉了拉缰绳,让马匹后退一步。丹增却紧追不放,与之并马而行说道:“我得守着货,怎能离队单独见你?只有我能把那六千饼茶叶带出昌都,只有我能走湟水商道绕开铁战部进入沙海。今天临检得蹊跷,我不能冒险过关。你是大掌柜介绍的人,不能这么轻易甩手不干。”
泽尔轻哼了声,冷声道:“不必抬大掌柜出来压我,没有我你们也带不走蜀丝。”
丹增:“合作图的就是优势互补。可你也要明白一点,既然选择合作就要允许并规正因对方加入而导致的意外偏差。我可不想在遇到意外困难的时候,合作方对我说一句那不关我的事,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因为没有我,你和你的货走不出高原峡谷,你得选择留下和我一起解决难题。”
泽尔笑了笑,眼前这个吐蕃商人让他想起阿古丹,他因这份相似的语气和神态选择相信他。他说道:“带我去看看那六千饼砖茶。”
丹增见他无异议,扬起马鞭带他走羊肠小道进入商队扎营地。一路竹篓都是盖着稻草,裹着碳粉布,保温干燥,最大程度确保茶叶品质。丹增想要通过泽尔进购免税蜀丝,泽尔要跟着丹增探一条通商或者行兵道路。两人各取所需,泽尔承诺七日内备齐所需蜀丝跟队出发。
待泽尔走后,丹增的商队迎来了风飞霜,因为昆都出手巫修不敢进入蜀州。故而她找到了这个吐蕃商人,以走私的方式将羊首妖运抵目的地。混杂在茶叶竹篓里的妖物是活体不是胎胞,药致昏睡。她之所以让汲物庵运送羊胎就是为了混淆监察司十二门调查为丹增商队打掩护,只是万般未料到萧凌寒这么快查出汲物庵是她的产业。
再回汲物庵之后,老管事请示那些个妖胎如何处置。
风飞霜想也没多想地道:“蜀商们不是要开花魁赛宴请赵淮安吗,把六个羊胎都蒸给他们吃吧!”
老管事蹙眉:“妖胎大补,怕他们受不住。”
风飞霜:“受不住就极乐登仙。萧凌寒想动手弄我!不死几个蜀商把水搅浑拖住他,我如何脱身。”
“是!”
再说清晨,赵淮安起床后特意吩咐林青阳不要叫醒林夫人,让她多睡一会儿。
在询问出泽尔昨夜并未留宿之后,赵淮安对林青阳意味一句:“我原以为他从西番大食而来,会喜欢你这种模样的女子。哎,原以为你造化来了,可惜。”
林青阳略微颔首回答道:“并不可惜,我的造化全仰赖夫人。”
未料赵淮安冷哼了声,甚为轻蔑地睨其说道:“若夫人回京,身边带着个你这样混血杂婢岂非又是笑柄。当初她因为林二郎一句话,执意要让你入良籍就惹人非议。你不趁她回京之前给自己找个落脚归宿,还想呆在她身边害她再被人取笑吗?”
林青阳闻言躬身低头,不敢再多回一句。她等候在门廊下,待屋内传出林夫人唤她又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林夫人较平日晚起了一个时辰,林青阳听了赵淮安吩咐端了盏药酒走到她面前。林夫人见罢想起昨夜两人贪欢半宿不禁红脸说道:“这人真是越发没了正经,这药岂是能日日喝的。端到别处浇花去吧。”
林青阳笑了笑,放下浅盅,说道:“老爷吩咐的时候说这药安神助眠,对夫人身子大好!”
林夫人轻呸了口,整个人被滋润得水光潋滟。林青阳端来热水为她洗脸净手后,林夫人拢着头发走向梳妆台说道:“也不怕亏他身子!”
林青阳拿过梳子一面梳头一面对她说道:“可今儿夫人气色的确比平日里好。可见表少爷送来的药是有成效的。”
林夫人含笑摇头,望向镜中林青阳问道:“表少爷起床了吗?”
“他昨夜吃了酒回房休息了会儿就骑马离开了,说办完事今日再回府来。”
“昨夜就走了?”林夫人讷讷,“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里?”她回想昨夜赵淮安想要撮合泽尔和林青阳,再度打量镜中女子。她知道林青阳知分寸,不会因为赵淮安一句话就去谄媚一个陌生男子。但赵淮安说得对,她二十三了,早该嫁人了。林夫人缺不得这个养女,她开口说道:“青阳,我跟老爷成亲十年未有子嗣,老爷也未曾纳妾迎小。”
林青阳为她挑选鬓钗,答道:“老爷对夫人之真心是实打实的,让人羡慕。”
“真心另说!从这点上来看老爷人品一流,从不沾花惹草。就这一点已经胜过世间男子千万了!”
林青阳略微蹙眉,林夫人从没在自己面前捧过赵淮安,心中隐约不安。她没再接话专心为林夫人盘发,林夫人继续说道:“要论选夫君,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青阳,你跟了我二十年,我也舍不得放你出府嫁人。若老爷纳你做偏房夫人,岂非美事,你既不用离开我,又能有如此佳婿,可谓今生无忧。”
林青阳一失手差点没让钗尖戳伤自己,她为林夫人梳好发髻后,放下梳子,堪堪跪地说道:“夫人,打发我走吧。”
林夫人睨了她一眼说道:“怎么可能放你走,你是二哥哥交代要照顾的人,我不能负他所托。”
林青阳哀叹,就是因为当年三岁的她被林书翰提溜回府并交代给她办理良人籍的话,她这一辈子就被林夫人拴在了林府。
林夫人还在喋喋低语:“放你出府你能去哪里啊?你顶着这样一张脸,能去哪里?你还没走出成都府就会被人贩子盯上卖去勾栏院!昆仑奴、新罗婢、菩萨蛮,都是高价货。你纤腰软身,弱柳扶风,放你出府,你得吃多少亏!”
林青阳伸出双手伏在林夫人双膝上,哀求道:“夫人,求你让我跟着表少爷去沙海吧!”
林夫人闻言,眸色锐利,微愠而道:“所以,你昨晚是没勾上表少爷,反倒是惹他生嫌才逼他离府的?”
“没有!奴婢自知身份微贱,不敢有此肖想!”林青阳急道,她忽而泪眼泣道:“夫人,奴婢想去沙海找我父亲!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不能不明不白地失踪,不能是个被人唾骂的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