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舶司主持分派禁権是蜀州商界三年一度的大事,六月就该确定的事拖到了九月还未完成。市舶司早半月前就关衙司,任谁都打听不到丁点风声。十二总商包下了锦官别苑一起商议对策,顶级楼阁食府谢绝接待外客。秋高气爽,摩诃池的游客也多,不少人选择在锦官别苑吃饭,绕了小半壁水池走到门口均被蜀商们请来的保镖驱赶。
在摩诃池游玩小半天的萧凌寒和林争春也不例外,两人只能从小推餐车上选了些叶儿粑、蒸糕之类的小吃,寻了庇荫石凳坐下歇息。热腾腾的小吃堆在芭蕉叶裹成的卷筒里,拿取方便。两人就着水光潋滟的湖景,吃了起来。
林争春:“还是蜀地好,气候温和,风暖不燥。”
萧凌寒:“京畿也不错吧。”
林争春:“算了吧,东南西北四面风乱吹,人都要吹秃顶了。”
萧凌寒:“你们昆都也不见得比京畿好多少。”
林争春:“在昆都我至少能呆在地堡躲避风雪,在京畿我只能硬抗风雪。话说回来,不管奉莲殿也好还是皇宫大内,怎么都不种树啊!你看蜀州成都府,种了那么多树。”
萧凌寒:“京畿宫苑少种树是为了防火、防刺客...防邻居。”
“防邻居,什么邻居?”
“防邻居老王!”
林争春哦了声,心想这个老王定是大盗之类的,又问:“老王是干什么的?”
萧凌寒想都没多想脱口就说:“制钗的!”
“啊~为什么要防制钗的老王?”林争春实在不明所以。
萧凌寒盯着她被小吃塞的鼓囊囊的双腮笑道:“你说为什么,防女主人顺着树爬墙看老王。”
林争春才反应过来,拍了下他的肩膀。
两人闲聊之际,看见一小卒从抱碧环翠的景观道一路狂奔。进入锦官别苑,围在别苑出入口的保镖们问都没问一句就放行。那小卒是府司衙门所在街道的茶寮伙计,茶寮正对衙门告示墙,是州府人流最密集之地。他跑上锦官别苑最高层,见到十二总商皆在,赶紧从怀里抽出一张宣纸,急到口齿不清:“老爷们,出大事了。”
离他最近的蜀商拿过那张纸,上面誊抄着州府衙司最新颁发的政令:开放禁権的民间售卖。那位小卒跑到嘴角泛出白沫,靠坐在软塌上双腿肚子抽抽挑动。蜀商们看见到政令顿时炸开了锅,有人猜测是新任知州想换掉他们这批总商,有人猜测是他们没打点好市舶司与知州府。往年,禁権都是分派上缴份额,今年却要外售经营资格,又有人猜想朝廷想打仗要敛军费。
闹闹哄哄中又有一个小卒跑来递上最新张贴出的政令誊抄卷,上面清晰明列出茶、生丝等禁権的派发数量与面值。还有最重要的认购资格,相当于没有资格,只要符合生产、制售任何一个环节的有产业者都可以认购。
“这算什么操作?大老板想绕开掌柜直接跟小伙计打交道?等交货的时候就知道了,光是验收货物就得累死市舶司那帮老爷们。缺了我们总商,谁给他们品控。”
时父拿着两张告示一看才知道发售禁権的试行期为一年,且允许铁币交易。铁币!时父捕捉到了关键字,二十年未推行成功的铜铁易币想以这种方式实现?卖権予民是帝国从未实施过的经济政策,没有人敢预判明年的今天市舶司该如何收齐支持东南海运的原料。时父猜想的没错,只是以他个体蜀商的耳目无法在短时间里证实:为了配合蜀地易币而不被京畿官员阻挠,东南市舶司少接了两层贸易订单。加之江淮平原三年丰产,今后三年对于蜀地物产的需求比之往年减少五层。为了推进蜀地的铜铁易币,远在京畿的萧皇提前多年部署。
总商们不想承认变故与铁币有关,都在揣摩新任知州的意图,他们宁愿相信这位知州只是贪出了点新花样。
“赵大人府邸一概拒收我们商人的拜帖,我们想见上一面也不行。”
“如果朝廷要强制卖権,他一个知州也无能为力,不见我们也是怕我们去烦他。”
时父:“朝廷是想铜铁易币!”一句话叫停了大家的讨论,面面相觑。都知道蜀地流通铁币是在割肉,单一项铜铁汇率就能养肥市舶司到京畿户部的一路人马,怎么可能叫停。
一人笑道:“时老板多虑了,你在税务司不知道吗?今年知州库银有漏,曹大人离任之前还在我们联合银庄里面支借了大额铁币销账了。”
“你说什么?”时父额上薄汗层层,他追问道:“你说清楚点,曹大人支借了多少铁币?”
“七千万贯铁币,不多不少,刚好填满知州库房,能糊弄两任知州交接对账。”
时父怒道:“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这些台面下的事我们就替时兄分担了。曹大人走了,我们照样能向赵大人讨要这笔借款。历任知州交接不都是这样的吗?”时父在联盟商号里的份额占比最少,很多事也不必经时父的同意。存在知州库房的铜币是待上缴的税款,总有亏空,也总向总商们支借应付。
时父哼哼冷笑,抱拳对其余蜀商说道:“时某即日起退出商号联盟,赔付银两明日带人来结清。”
“诶诶,你什么意思?!退出联盟,你也不再是总商。”
时父摇摇头,拿着两张纸在一众人面前晃荡:“是朝廷不再需要总商了。你们借了七千万贯铁币给州府,现在州府要放开禁権,小商小民就会找你们兑换铁币去买禁権。你们有足额铁币兑付吗?如果我们要联合收购州府派发的零散禁権,我们也需要大量的铁币,把库存都用光了,小民兑不了铁币就会去官府告我们,到时候我们一样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