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引人瞩目的是水池边,树荫下,书案后正在吃葡萄的老妪。
老妪很苍老,头发全白且稀疏,皮肤褶子赛鸡皮,但不知为何,十字大道上人来人往,老妪始终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独特感。
让秋时来形容的话,大概是,老妪吃葡萄的模样,给人一种非常享受且好奇的感觉,仿佛第一次品尝葡萄的婴孩。
向导带着秋时来到老妪面前。
“城主,这位商人用故事换水。”
“好嘞。”老妪放下葡萄,洗了洗手,拿起笔。“什么故事?事先声明,我虽然收故事,但不是什么故事都收,必须是好故事。”
秋时问:“什么样的才是好故事?”
“我觉得有意思就是好故事。”
秋时:“....”这不就是自由心证吗?
向导提醒道:“只要你的故事是真实的,基本能通关。”
秋时心说,这家伙难道有办法辨别别人说的故事是真实故事还是编造的?
思考片刻,秋时决定听向导的劝。
“我要讲的故事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故事,两家父母是很好的朋友,约定两家以后生了孩子,且有男有女,便结为夫妻。后来果然生了男孩与女孩,但男孩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便过世了,女孩的父母便将他带回了家,与自家孩子一起养....”
一炷香后。
“很好的故事,你通过了。”
老妪道:“未来一个月,你都可以在这里自由取水。”
秋时愣了下。“不给我什么信物吗?”
“不用。”老妪道。“我认得城中每一个人。”
秋时看着老妪的眼睛,老人的眼睛是苍老浑浊的,但老妪的眼睛却有种苍老浑浊又清澈如孩童的感觉。
尽管感觉老妪有些奇怪,但秋时并未深究,不多管闲事是美德,拥有这种美德才有希望活着回家见白术。
半个时辰后。
一名容貌普通的中年男子来到树荫下。“今天怎么样?”
“听到了一个很好的故事。”老妪将纸递给男子。
男子伸手拿纸,没拿住。
老妪一把抓住被风吹起来的纸重新递给男子。
“这身体太不习惯了。”男子道。“我还是更习惯女子的身体。”
“躯体就是衣服,能穿就行,是男是女只是表象,你所谓的习惯是你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女子。但有性别的只是衣服,而不是灵魂,灵魂是没有性别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不同的衣服穿起来感觉是不同的。”
“所以更应该尝试不同的衣服,体验不同的自己。”
“有道理。”
男子阅览起纸上内容。“又是这种强取豪夺的故事,哇哦,这结局,和以前的倒是不太一样。”
老妪点头。“以前的结局,男子要么被杀死,要么认命,另择一人再婚,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要么利用另一个女子得到力量报仇,小部分会找机会刺杀仇人。头回见到他还在刺杀的路上,仇人已经被人捷足先登,爱人也重获自由。”
男子补充道:“更难得的是,俩人一起做了吏,虽然遇到的上级似乎有点没人性,新婚就让新郎出远门。”
“那没什么,新娘也未必在意,她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能有多少时间思念新郎是个问题。”
*
白术确实没时间思念新婚便分别的新郎,不仅不思念,还非常快乐。
芦苇与莎草造纸终于研究出来了。
“这种纸的配比中,芦苇占比更高,所以质感很粗糙,比麻纸竹纸要差一些,但能写就行,又不是每个人都买得起麻纸竹纸,可以卖给有一定钱财,但又没有钱到买得起麻纸竹纸的人。”
图南摸了摸芦苇纸,手感是真不咋的,又往上面写了两个字,手感同样不咋的,但字迹是清晰的,这就够了。
“这一种和芦苇纸相反,莎草占比更高,所以很细腻,缺点是有点厚,成本也比芦苇纸高。做书写用纸,可能没人会买,但我们可以卖画纸。”
图南同样摸了摸,很细腻,与百钱一张的好纸不差多少,再写下两个字,书写很流畅。“定价如何?”
白术回答:“芦苇纸一刀三百钱,莎草纸一刀一千钱,我们自己赚得不多,但不卖便宜点,商队没理由大老远跑来我们这里购纸,这个价格只比成本高一点,让匠人也有得赚。”
一刀纸一百张,三百钱一刀芦苇纸与莎草纸一刀一千钱,是很合适的定价。
不论是芦苇还是莎草,在长北都是随处可见的植物,氓庶完全可以在农闲时造纸赚点钱。
图南道:“可以,常备方在前几日编好了,正在准备给每家每户发一份,这两种纸的配方可以合在一起下方。”
白术愣了下。“国相要将造纸配方散于民?”
图南点头。“收归公有,最终结果一定是便宜大王,让她有更多钱享乐,还不如散于民,既能增加氓庶的收入,又能大幅增加纸的总产量。”
你也可以与大王一人一半利润,再雇佣氓庶做工,如此自己吃肉,氓庶喝汤,既得钱又得民心,一举多得,大部分人都会这么做的,但想了想图南的性格与处境,白术没将这话说出口。
*
海皇书房。
折丹翻着文书,文书上是一名退伍士卒的供词,面无表情的问:“星纪并未死于盗贼或民变,而是为图南所杀?”
五车稽首道:“图南不仅残忍的杀害了七殿下,为了毁尸灭迹,更是将七殿下挫骨扬灰,骨灰撒入河中,分明是要让他永不得解脱。”
折丹又问:“你怎么查到的?她既然杀了七郎,怎会让你查出来?”
“她并未处理那些军卒,其中一名军卒在喝醉后说出了真相。”
“这份供词如何得来的?军卒喝醉后泄露真相,难道清醒时会写下这份供词?这字迹可不像喝醉时所书。”
五车下意识想说谎,但面对折丹威严的目光,下意识吭哧出真相:“我绑了他的家人,但这份供词绝无虚言,字字句句皆属实,犹母不信可以令人去问,我将他全家都带了来。”
折丹问:“人在哪?有几口人?”
“我在东郭郊外有一处别院,他一家六口人都安置在那。”
折丹沉吟须臾,又问:“我记得你与柔然王女有子嗣了。”
五车茫然,但还是回答。“有了一名女儿。”
折丹起身,行至香炉前,将文书卷起,投入火中。
五车错愕的看着折丹。“犹母?”
折丹道:“你病了,御医说你需要静养,以后就待在府邸里,不要出门,送五车回府养病。”
五车震惊的看着折丹,但门口的侍卫已走了进来。
“犹母!”
一名侍卫抬手捂住五车的嘴,与同伴一并将身体不适的五车“扶”了下去。
折丹的眼睛从始至终没离开香炉中燃烧的纸张,未看五车一眼。
“去五车在东郭郊外的别院,将那六口人处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