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彦喊了声:“哪、哪来的小孩儿?”他动作十分野蛮,把红芭从小南怀里提溜了出来,红芭滑得像泥鳅,水灵灵地,被拎在半空中,脚没有着落,晃荡晃伐,他干瞪眼,结果被红芭快速地踢了一脚,弥彦大叫一声好痛。
小南笑着道:“是迷路到这里的孩子。还是先详细问一下她吧,万一我们见过她的亲人呢?”
弥彦说:“最近战事也太频繁了。”
小南打断了他:“不要在孩子面前提这件事。”
弥彦自知嘴快,在嘴边做出了扇风的动作:“抱歉、抱歉。”
弥彦并不爱怀疑他人,这并不是领袖的通病。他面对孩子十分粗鲁,在他的印象中,像红芭这么大的孩子,应该能自力更生了,他小的时候,已经作为流浪汉,独霸一方,打砸偷抢,他小时常常在湿气刺骨的冬天,雨隐村的冬天,零下,穿着淡灰色的短袖汗衫,露出两条生冻疮的胳膊,它们比平时涨大一倍,萝卜翻丝,伤痕累累,一碰,瘙痒难耐,蚀骨之难忍,而把棉衣留给自己的伙伴,通常是体弱的长门,长门比谁都需要衣物过冬,有时也给生病的小南。
弥彦掀开帘子,进去,才把红芭放到地面,小南跟着进来,最近天气不好,万一伤风感冒,对孩子来说就意味着早夭。小南抚了抚袖口,突然发现自己分裂成数张纸片的手,不知不觉恢复了原状,她有些迷惑地正反两面翻覆看了看手,记得她刚看见女孩之前,她是使用了纸遁,页页纷曳的,形似方形的雪花。弥彦叫小南倒水,小南心想孩子重要,人命关天,就没往心里去,赶紧跑出去,去后面的帐篷里烧热水。
有人站起来迎弥彦,是那个体弱的男人,红发像一道血腥的瀑布盖住了他的半张脸,清白的另一半脸上,嵌着奇怪的眼珠。弥彦叫他长门,长门应答的声音很低,不多加注意,他的声音就像水滴进了海洋,消失不见,融洽环境,长门很怕生人,只垂头看了一眼红芭,就移开了视线,幽灵般躲躲闪闪。弥彦说这是个走失的孩子,是从远地方的山里来的,走过来不容易,连她也一块儿收留吧。幽灵船长门动了动嘴,说了声好的。
剩下几人翻出了几条毛巾和盖被,弥彦拿了毛巾就扔到了红芭头上,发出一声打肤的“啪”声,弥彦不知道自己粗糙,还对着红芭露齿一笑,手猛地摁住了她的脑袋,她的脑袋对他来说就是一只地鼠,需要他按着、箍着,才能听话地被擦干,他双手快速地抓白毛巾,像抓一片磨砂,磨她的头发,力气太大,红芭被磨得直疼,想张嘴说什么,弥彦就觉得自己听懂了,直接拿毛巾擦她的脸和嘴,要直接掀她一层皮,撺出几根卷成长条的皮屑,红芭的喊疼声就只剩下了呜呜哝哝,咿唔吁吁的气喘,弥彦拿走了毛巾,她的脸红了一大块,一碗肉粥被长门端着,凑到她嘴边,长门还弱气地吹了两口,热气就往红芭脸上飘,她也觉得挺烫的,想等会吃,弥彦说她肯定着急想吃,叫长门赶紧喂她,长门虽觉得红芭不是这个意思,但还是拿着裂瓷勺,舀粥,就要塞进红芭嘴里。
红芭说:“没、是真的有点烫……等等!”
弥彦怕她客气,赶紧说:“长门!别闲着,别听她的,不吃热的怎么能快速热起来,不热会伤风的!”
长门对着红芭露出了一个温良的笑容,说:“好的,弥彦。”把一勺粥就倒进了红芭的嘴里,红芭不至于是个猫舌头,还是跟被塞了一块烙铁一样嘴巴能熔疮,她躲闪了两下,没躲过下一勺,长门看着斯文,执行弥彦的命令,手段却强硬,红芭吃了半碗粥,烫得消化不动,细嫩的舌头疑似要气泡了,弥彦还怕她客气,再叫长门倒碗粥,长门去倒,红芭现在的身体构造确实是个孩子,泪腺不受控制,心情复杂,就无语凝噎哭了起来。
小南回来时,还带了自己新裁的小号衣服,正好贴红芭的身,一听帐篷中动静,弥彦大大咧咧地抓狂叫道:“怎么哭了?!”
长门说:“不知道。”
弥彦说:“是又饿了吗?还是怎么了?不应该啊?”
长门说:“弥彦……”
弥彦说:“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应该很皮实了嘛?!怎么……”
长门说:“或许,她是真的嫌烫,不是在客气。”
弥彦说:“啊,这,组织里也没有这么小的孩子,果然大人吃的东西对孩子来说还是太烫了啊,长门,千万别告诉小南。”
长门说:“放心,我不告诉她。”
小南赶紧掀了棉帘进去,之间红芭的脸被擦得红丹丹、赤桃桃的,脸颊肿的,像嘴里腮帮塞了东西,红芭吐着舌头出来晒,舌头血红红,好像在吐血块,她还在掉眼泪,泪珠珍珠般成线串地滚了下来,眼睛模糊成一片池塘。
“……”小南呆愣住,脸立刻冷了下来:“弥彦,长门,出去!”
弥彦不敢喘气,胡乱解释了几句就奔跑出去,长门被他抓着紧随其后,两人到外面淋静谧的雨。
小南耸着眉毛,显得好笑而抱歉,蹲下来,安慰红芭一阵,她的脸上分出两页纸,折成鸟儿、蝴蝶的模样,环形飞动,围绕在红芭身边,逗趣。
红芭勉强挤出了善解人意的表情,哭哭啼啼地说:“谢谢小南姐姐!”
小南抚摸她的脸颊,她起茧子的一手掌就能含住红芭整张脸:“我刚刚不该走的,他们两个从没照顾过小孩子,对不起,红芭。这是给你新换的衣服。”
红芭道:“谢谢姐姐!我能自己换衣服吗?我年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