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起燃从未如此觉得,身为一个哑巴,竟如此悲哀。
他的世界只能用手语,或借助手机来表达。
而这些,在紧急时刻,毫无作用,甚至是拖累的存在。
在这种情况下的周起燃,除了乖乖站在远处不打扰医护人员的动作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他沉寂了一会儿,在林语箬赶来后,和对方交谈了几句,才知道今天是方父生病住院的母亲的生日,这个生日很不赶巧要在医院过,但大家都去了。
江以辽买了果篮,在去的路上遇到了宋以漱,然后两人开始了争吵。
再然后,江以辽就躺在了这里。
“真是,麻烦你了。”林语箬神色里满是掩藏不住的担忧,“他大概明天就会醒了,就不转去VIP病房了……”
“对了,听觉你怎么在这儿?是不是哪儿受伤了?”
听她着急的语气,周起燃强颜欢笑地对她比划道:“没事,同事晕倒了,我送他来的医院。”
林语箬苦笑:“这样啊,那就好,可别又多伤着一个……”
她神色沉痛,周起燃找不到机会进入意境去查看江以辽的心理状态,陪了一会儿,离开病房到医院外逛了半天。
等他再回到病房,林语箬已经趴在旁边睡了过去,他进病房时正好遇见了方父,方父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无奈一笑,进门将熟睡的林语箬抱走。
他动作麻利,直接把女人抱起来,道:“麻烦你这么晚还过来……你林阿姨我先送回家去,她这么睡着也不好。”
周起燃点头,目送他们离开,再转头看向病床上的人时,发现江以辽已经醒了。
病房里的灯光很刺眼,照在少年惨白的脸上。江以辽半瞌着眼,沉默地看着病房门口的他,半晌,说:“把灯关了吧,眼睛有点疼。”
声音沙哑,有气无力。
周起燃抬手关灯。
世界黑暗下来,只有耀眼的彩色霓虹灯从玻璃窗外投射进来。
江以辽坐起来,周起燃立刻来到他的身边,在他身边坐下,温润的掌心握住他的。
江以辽的情绪平复下来,没有再像傍晚时甩开他的手,在他握上来的瞬间,江以辽反而主动地回握,指腹轻轻摩擦着他的手背。
就那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江以辽忽然开口说:“你拦着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有多关心宋以漱,看不得我打他呢。”
他握紧掌心的暖流,语气无波无澜,听不出情绪:“我以为你还是更喜欢他那个疯子,我以为你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他身上,我们相处的这段时间,不过是我一厢情愿。”
“我以为你走了,消失了,再也不会出现了。”
听到这里,周起燃再一次觉得,当一个哑巴很悲哀。
就像现在,他无法开口安慰对方,只能保持沉默,安静的当一个垃圾桶,待在自己应该待的位置,永远没有回答。
就像现在,在江以辽已经彻底猜出他来自世界之外时,他无法给予对方肯定的回答,无法告诉对方真相。
他永远只有沉默。无边无际的沉默,像是再黑夜来临时,漆黑的夜幕吞食掉所有光线,只能留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耳边,少年很轻地笑了:“还好,真相是你就在我身边,你不是梦,也不是我的臆想。”
“……”
周起燃眼里有热泪涌动,他侧过身子,紧紧抱住怀中的人,他有些激动地在江以辽耳边说着什么。
即使对方什么也听不到,但扑在整只耳朵上的暖气,像是别样的情话。
紧接着,他被抓住胳膊往后拉开与江以辽的距离,然后,他看见少年闭眼吻来时,垂落在睫毛的泪珠。
好爱哭啊。
爱哭鬼。
周起燃苦笑着也闭上眼,任由他的动作。
少年的吻不似上一次那般温柔纯粹,带着些许情绪的发泄,亲得又凶又狠,毫无章法。
他咬着柔软的唇瓣,放肆疯狂地张开唇舌,攻城略地般抢夺周起燃口腔内的空气,周起燃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没有躲开他野兽般的亲吻。
心跳几乎要穿过胸腔,急切地想要和对方紧紧相依,品尝所有苦涩的泪和疯癫的爱意。
几近窒息地亲吻持续了好几分钟,最后,他们都呼吸急促地停下来,额头靠着额头,分开彼此柔软的唇。
唇缝牵出一条银色的丝线,在彼此分开时又恋恋不舍地断开。
江以辽垂眸看着自己发疯时咬破的对方的唇肉,无端觉得脸烫,他把头乖顺地埋进周起燃的颈窝,放松地呼出一口气。
半晌,他说:“今晚我想回家睡,医院睡不着,而且你也不能留下来吧?”
“……好烦,还没跟奶奶说生日快乐。”
“明天再说吧,我现在想回家。”
“我们回家吧,我们回家。”
江以辽摇晃着周起燃的手,略带祈求地说,“我没事了。”
周起燃揉了揉江以辽的头发,想了想,于是又打开房间的灯,牵着江以辽的手,帮他套上外套。
江以辽表现得很乖,乖乖让周起燃帮他穿外套,带他离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