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回纥敞眼含笑意,“娘子不但长得别致,连名字也这般与众不同。”
华灯初上,胡姬酒肆里歌舞升平,异族女子们穿梭其间,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陆遥歌却怎么也笑不起来。
她既怕穿帮,又怕错过毒杀崔六的时机,低着头,暗暗揣测这红衣男子的身份,不知不觉间,额头竟渗出细密汗珠。
回纥敞甩开折扇,轻轻为她扇了扇风,笑道:“故乡的夏天,可比长安热多了,娘子身为胡姬,竟这般不耐热。”
陆遥歌抬眼,看到他扇面上画的是一只狼,正瞪着狡猾的眼睛望向她,于是撇过视线,心虚道:“是公子的热情,感染到了我。”
“哦?”回纥敞扬起一侧嘴角,收起折扇,用扇柄缓缓抬起她的下巴,挑衅地问,“既然如此,娘子何不把那杯中的酒喝了,为公子我助兴?”
陆遥歌的心头慌乱了一瞬,装作天真地问:“公子说的是哪杯?”
回纥敞的脸上依然挂着笑,意有所指,“便是你面前这杯。”
陆遥歌低头,看向那杯酒。
那杯内本是葡萄酒,却早就被她置入毒药。
他却让她喝下去。
这穿红衣的胡人,莫非是察觉到了什么?
她抬眼看他。
“怎么,娘子不愿喝么?”回纥敞笑得像妖孽一般,脸上笑意颇有玩味,“还是,你不会喝酒?”
顾远征在远处观望他们,攥紧了拳头,竟担心地从座位站了起来,差点撞倒那前来送酒的小厮。
“哟!大爷,您看着点!”小厮皱着眉抱怨。
“抱歉。”顾远征嘴上说着道歉,视线却始终未离开陆遥歌半步。
就在刚刚的一瞬间,他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若陆遥歌暴露,他就带她迅速撤离,大不了日后再找杀崔六的机会,但绝不能让陆遥歌喝了那杯毒酒。
“公子这是哪里的话,哪有胡姬不会喝酒的?”陆遥歌反应很快,脸颊立刻浮现笑意,抱歉道,“只是,奴家今日恶心难耐,恐饮酒太多,一时呕吐,冒犯了公子您。”
“原来是这样,”回纥敞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那倒是我唐突了。”
“公子不必介怀。”
“既然如此,”他一双笑眼,再度看向她,“那我替娘子喝了这杯酒,如何?”
说罢,这浪荡子便俯身过来,欲要拾起陆遥歌面前的琥珀杯子。
“公子,”陆遥歌抬手,拽住了他衣袖,阻拦道,“我,前日感染了风寒,怕传染给公子,还是另为公子斟酒吧。”
虽知这回纥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陆遥歌不想滥杀无辜,毒酒只有这一杯,若是给了他喝,倒是便宜了那个崔六。
陆遥歌拿过酒,轻轻倒在回纥敞面前的酒杯里,回纥敞便也不再强求,拿起那杯酒,一饮而尽,不忘调侃:“还是娘子你心疼我。”
听他一口一个“娘子”叫着,倒真让陆遥歌觉得无奈。恍神间,那回纥敞竟又倒在她肩头,语气似撒娇:“娘子的中原口音这般标准,也是打小就来了这长安?”
他身上浓郁的香气让她有些发晕。
陆遥歌知道自己的口音瞒不住,便心虚地点了点头。
“真巧,我也是,”回纥敞明明没喝醉,却装作醉意模样,指向对面的崔六,“你瞧他,那美酒没喝几口,便已醉了。”
那崔六抬起头,喃喃朝他笑道:“大人,我没醉,小的还能喝。”
“有些中原人真蠢,”回纥敞仰头,细品杯中美酒,语气幽幽,“明明生在中原,长在中原,却干着侵害同族的勾当,当真让人不齿。”
“那公子你呢?”陆遥歌转头,看向对方,“公子也生在这中原,长在这中原,可对这里有感情?”
大概是没料到陆遥歌会说此话,回纥敞竟呆怔了半晌,脸上的笑意却没减。
“什么感情不感情的,”他俯向她身边,盯着她的眼睛看,“谁对我好,我便对谁好。”
陆遥歌将头撇向一边,正好迎上顾远征远处的目光。
顾远征站在那灯火阑珊处,竟向前走了两步,想要救她于水火中,陆遥歌却轻微地向他摇了摇头。如果现在离开,一切都无法圆满。
回纥敞见陆遥歌排斥自己,便也不再强求,一边饮酒,一边细细打量她,好奇问道:“娘子可会才艺?”
“我会唱胡谣。”
陆遥歌在念奴桥卖艺时,曾被人请到酒肆里弹过琵琶,听过那胡姬唱过胡谣,自己便也学会了一二。
但那回纥敞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胡谣听腻了,你跳个胡旋舞吧,”回纥敞把玩着手里的琥珀酒杯,悠悠道,“我许久未回家乡,想看娘子你,跳一曲胡旋舞。”
陆遥歌却愣在原地,有些迟疑。
回纥敞见她不说话,便挑眉一笑,“怎么,你不会吗?”
“公子是让我在这里跳吗?”
陆遥歌面上装作无辜,故意朝两边看了看,挑剔道:“公子,这里太狭窄,我,施展不开呢。”
回纥敞竟低头,轻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