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看着秦舒这样恨铁不成钢,“我要去德国留学,这张卡里有六十万,你先用着。”
秦舒:“不要。”
顾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不是阿姨给的,这是我的钱。你不想用阿姨的钱,连我的钱都排斥?”
秦舒半信半疑地望着她。
叛逆期的小孩真烦人。
顾亦给了秦舒一巴掌,“以后有钱还我,上学了别上赶着给人打工,以后有你打的。”
“哦。”秦舒送走顾亦后,在房间里收拾自己的书和笔记。小二现在门口,秦舒一招手它就进来了。书和笔记一本本累着,最上面的语文书没放好,掉在地上摊开。
秦舒将书拾起,瞅到树页上的内容不说话了。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窗外一声闷雷,下雨了。
今年的雨季来得挺晚的。
情绪说来就来,秦舒抱着小二哽咽。
秦舒去了荆南。
开学几周,有一个很可爱的女生大着胆子,问秦舒有没有女朋友。
“有。”秦舒头也不抬地玩着手机。
“从军训到现在,我看你一直独来独往,你真有女朋友?不会是为了搪塞我吧?”女生问。
秦舒将手机举到女生面前,女生不解:“你给我看你朋友圈干嘛?”
“背景图是我女朋友,头像是我们的小狗。”秦舒说要起身就走,不想过多解释。
不是,真有啊?女生望着秦舒的背影想。
秦舒中秋国庆都没有过去,十一月底的时候,秦娟给她打了个电话。
“没事挂了。”秦舒说。
“你一直都这么忙吗?”秦娟问。
“人非要闲下来吗?”秦舒反问。
秦娟在电话那头沉默,正当秦舒准备挂电话时,秦娟开口说话了:“回来看看吧,你外婆要不行了。”
秦娟没有骗秦舒。
秦舒坐在老人的病床前,老人浑浊的眼睛深陷,树皮一样的手扶着床沿。秦娟看到老人醒了,连忙起身:“妈,你醒了。”
“出去。”老人瘦骨嶙峋地身子贴在墙上,微闭着双眼,似乎在喘气。
“妈。”
“出去——”
秦娟无可奈何,替老人掖了掖被子后关门离去。
老人瘦削的脸颊微微龛动,颧骨像小山丘一样突出,看上去极不和谐。老人看了眼秦舒,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预感到了一些东西。秦娟和秦舒现在僵持不下的场景,同她和秦娟当年势不两立的样子,又有什么区别。
老人浑浊的眼睛怜悯地看向秦舒,含糊不清地说:“孩子。”
“在的,外婆。”秦舒起身,以为老人要吩咐她干什么。老人疲倦地点头:“坐下。”
秦舒又乖乖坐好。
老人枯槁一般的手搭在身前,缓慢地抬起一只手,秦舒快速搭上老人手。“我和你也不亲近,你妈叫你回来干什么。”
秦舒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老人也没指望她回答,看着窗外沉下去的太阳,“你妈当年比你还倔。”
秦舒听老人说着秦娟当年和那个女人的故事;听到自己从未见过的外公受不了打击,因秦娟而死;听到秦娟最后输得一败涂地想寻死。
“我当年劝不动你妈,是你爸蛮横地把她拽上岸。你妈也就是这个时候认识了你爸。”老人眉头紧锁,重重地吐纳往事,“你妈是个热烈坦荡的人,你爸是个好人。”
老人看秦舒似有话说,却迟凝不决地低着头,蠕动的嘴唇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原谅你妈。”
但为什么告诉秦舒这些事,老人也不知道,或许是太久没说话了。
“怪吧,恨吧,就像我当年对你妈一样,可是到头来……”
到头来发现那是自己的女儿。
到头来看到自己女儿站在桥上,第一反应是担心她的安全。
到头来是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原谅吗?好像不是;恨吗?恨不起来;恨一个人,太累了。
刚才那些话,花了老人所有力气。老人看着秦娟母女二人,只觉得力不从心。
“回去吧,我想休息。”
秦舒说了句“外婆,你好好休息”后便离开了。
秦舒回了趟家,一进门小二疯狂地蹭着她,边蹭边叫。秦舒蹲下身子,摸了摸小二,“我们小二是不是瘦了?”
小二跳到沙发上把遛狗绳叼在嘴里,秦舒拿着绳子给小二套上,又给小二穿上它的衣服。秦舒揉揉狗头,“是把我们小二憋坏了。”
秦舒牵着小二漫无目的地走着,与其说是她遛狗,不如说是狗遛她。不知怎么,路灯亮起,秦舒这才发现前面是学校操场。她突然想过去看看,看看泛出栏杆的蔷薇花还在不在。
不在的。
也对,她早就错过了花期。
小二一出门便撒丫子跑,秦舒差点拉不住它。小二突然停了下来,无论秦舒怎么拽都不走。
“汪——”
小二冲她喊了一声,秦舒抬头一看,然后蹲下来摸摸小二,“你怎么跑到姐姐家楼下了?”
小二吐着舌头,黑豆般地狗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秦舒靠着它,含着泪水:“姐姐不讲信用,明明让她等我。结果自己先跑了,我找不到她了。”
小二呜咽一声,秦舒起身长舒一口气,“我们上去看看。万一呢。”
秦舒带着小二上楼,一人一狗被拒之门外。小二用前爪扒拉着门框,秦舒轻轻拽了拽狗绳:“小二,你看,我没骗你吧。”
门始终没有动静。小二哼唧两声,围着秦舒走了两步。
秦舒带着狗下楼了。
老人死在了初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