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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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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南一北,七岁的路泊汀被路康随意打包带去了全国最南边最人烟稀少的水村过了一个无聊至极的暑假。

这件事后来还被他当着二老的面时不时扯出来嘲两句——

“我说老爹老妈啊,这么久过去了,你们二位难道就没有为我说话的?”

压根没人理他。

在西北的一个月,温声胆子放开了很多,白天穿着防晒衣蹬着运动鞋屁颠屁颠地跟在妈妈身后,想要努力记住她是怎么指导大型纪录片的现场拍摄。

到了傍晚,她们会跟着道具组一起吃盒饭,盒饭是统一定的大锅饭,她最不喜欢吃茄子和胡萝卜,但碗里一半的蔬菜都是这两,拍摄环境有限,方圆几里也没有任何的超市和饭店,她不敢在路边随意浪费食物,只能努力塞进嘴里往下咽。

姚女士还在和一旁的制作人朋友聊天,顺手接过她吃不下的盒饭,那制作人刚从国外回来,背包里有两盒进口威化和一盒酸奶,姚女士当着那人的面,很理所当然地翻包,接着明目张胆地塞到女儿怀里。

温声抱着怀里的宝贝和她偷偷对视,但姚女士已经埋下头开始解决她吃剩的盒饭了,朝她揶揄地眨眨眼,顺便打了个手势——

找个安静的地儿坐下慢慢吃完再来。

她跑走的时候,耳边还能听到那位叔叔的笑骂声:“我说你能不能行了,经我同意了吗,那可是我这两天的口粮啊!”

“跟我姑娘还抢吃的,你要点老脸。”

唔……

后来的后来,她们在晚上会睡在山顶的帐篷里,她的脸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胳膊和腿上也有被各种飞虫叮咬过的红印,姚女士给她浑身涂满花露水,又捧着她的小脸亲了一口,隔壁帐篷里的工作人员肯定都能听到导演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我们阿声好香,是香香公主,是妈妈最爱的乖宝。”

然后温声就会红着脸迷迷糊糊跟着附和:嗯…我…就是最好的……

姚女士还搬出摄影组的远程摄像机,在那个不热也不够凉快的夏日夜晚,打开长曝光,温声枕着她的胳膊,小小的身体蜷进她怀里,时不时指问几颗星星,那种很不起眼,甚至一晃可能就不在了的星群,姚女士也能准确说出它们的位置和名字。

天边慢慢静了下来,飞虫喈喈声渐息,睡眼蒙蒙闭上。

只剩旁边的相机还在悄声咔咔地记录着很长一串星轨。

童年馈赠她的礼物,虽迟但到,从物质到精神,都从未匮乏过。

家里所有人对她非常好,那种好是夹在花生壳里的红衣,是不能轻视的最首位。

好到,就连袜子突然有了破洞都会让她下意识觉得很内疚。

明明他们从来就没有亏欠过自己……

店员看她站在原地没动,体贴地弯腰在她脚边放了一双浅粉色的一次性干净棉拖,嘴边挂着客气温柔的笑:“需要我帮您换吗?”

温声越发窘促,脸彻底烧了起来,袜子被刮破后她还没来得及换就出门了。

“谢谢您,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您忙您的,不用管我的。”

说完,倒退一步,脚趾都紧张的蜷了起来。

“好的,那您有需要随时吩咐我们哦。”

看到她离开,温声这才悄悄吐出一口气,用小心翼翼地目光瞄向不远处的姚女士,但她在接电话没注意到这边。

摸了摸裙边的软绒毛,温声心理建设了一小会儿,动作很轻很快地终于蹲下身,她背对门口的一排店员,屁股都快要挡到地上,今天穿的还是绑鞋带的棉靴,边脱,心里急的不行,快点脱,快点脱啊温声,手不能抖,千万不能抖求你了,没关系的,这没什么好丢人的……

可是为什么怎么脱都脱不掉啊……

她的眼圈控制不住地泛酸,眼前涌上热气,用力绷大眼眶也散不开的热气,头只能越埋越低,她觉得今晚她实在是小题大做,甚至有点神经兮兮,她的自厌在这样一个寻常的场合来的太不合时宜,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往下压。

她注意到自己的手越来越抖,天冷了,手背和指缝原先干皲的地方又冒起了寒碜的紫痕,就像身上这套光鲜的衣服下是她穿了好几年的旧背心一样突兀,她的手快要没知觉了。

想立马回到福利院……

谁能来救救她……

温声已经分不清是心里作祟还是脑子里下意识的胡思乱想,脱鞋的动作越来越慌,也越来越慢,头顶的灯好刺眼,为什么非要照在她这边,可不可以调暗一点或者直接关掉……

明明只是和家人吃顿晚饭这么简单的事,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做不好,她想要耍公主脾气遮掩自己的自卑,想扯住姚书文的手往外走,想说能不能不在这里吃饭,去路边随便一家店就可以。

她想要有一束永远不灭的光,但不能太明亮,也不能太炽热,要永远照在她身后。

只是一双破袜子啊温声……

你的人生又不会一直破下去……

眼泪滚出的那一刻,头顶紧接着‘啪’的一声。

眼前如愿暗了下来。

路泊汀神色如常地靠在墙边,手里还在摆弄那根垂下的灯线,腿边随意扔着他的运动包,微鼓的网袋装着足球和一双沾满泥的球鞋,不知道是不是温声的错觉,那只包很隐蔽地挡住了她换鞋的空隙,再也没有谁能看到那处破洞。

除了他。

面前突然掉下一包纸巾,然后温声听到他开口讲话:“你还有十秒钟的换鞋时间。”

声音不大,最起码这一圈人里只有她听到了。

店员正在往这边走来,姚女士在接电话的同时往这边看了一眼,挂断电话,也走了过来。

手上好像恢复了力气,温声很快脱掉鞋,又在下一秒,套上了那双鞋底很轻包趾的棉拖,趁她过来前,抽出纸动作很快地擦净眼泪。

一切都刚刚好。

店员站在两米外,疑惑地看向两人,刚要询问,路泊汀卷着灯线的食指慢慢悠悠往下一拉,头顶的日式灯泡又亮了起来,他依然没什么站姿地倚着墙,耸耸肩笑着解释:“不好意思啊,刚手碰到了。”

“乖宝怎么哭了?”

姚女士下一秒转过头盯路泊汀,还没出声,他就主动低头认错:“sorry,我欺负哭的。”

迎来的就是自己亲妈手提包的一抡抽,路泊汀无语的啧啧了好几声,边往包间走,边摇着抽疼的胳膊,拖鞋甩出啪嗒啪嗒的发泄声,他语气不无正经的和前面的两人打商量:“妈,一次两次也就够了,次次这么偏她,你就不信哪天我伤心了,擅自脱离组织自立门户啊?”

姚女士压根就不在乎,牵着温声,另一手的提包往他身上招呼,他接住,她要笑不笑地眯眼警告他:“要去就去,不用和我汇报,你没觉得我最近都不想让你叫我妈么?”

……

路泊汀坏气地挑着眉,哼着音儿应道:“成啊,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直到后来,他真的跳出户口本自立门户了,夫妻两人又差点给他腿打折。

唉,爹妈难伺候啊。

但这都是后话的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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