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宫,是建在王宫角落的一座小宫殿。虽然现在正名应该叫“琥珀宫”,是属于她这个公主的宫殿,但因为地处偏僻,这座原本就叫“别宫”的宫殿,到现在也没有人真正承认它是一座公主的宫殿。
暮清记事时,她和母亲还住在主殿里,但自从六岁那年她拥有了水的力量之后,王就把她和母亲赶到了别宫。母亲因为这个非常憎恨她,说她是毁了她人生的扫把星。
说起母亲……
暮清微微低下了头,在终于踏入别宫的才抬起头,却看见宫殿门口几个女仆苍白的脸上露出恐慌、悲哀、不安的神色。
而此时,别宫的老女仆长也走出来迎接她,却是满脸痛苦、隐忍的神色,双眼含着水光看她,抿着嘴张开又闭合,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说不出来,连迎接礼仪都忘在了脑后。
暮清顿时心感不妙,对她开口问道:“女仆长,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别宫里发生了什么?”
此话一出,周围的所有女仆瞬间掩面痛哭,泣不成声。女仆长也再也撑不住表情,情绪崩溃地对暮清回答道:“回公主殿下,暮雅王妃她、她……她在一周前患病去世了。”
“什么?”
这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般将暮清整个人击溃,她冲上前死死抓住老女仆长矮小佝偻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声音,质问她:“你刚刚在说什么?!”
老女仆长哽咽,抽泣了几声,然后微微摇头,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暮清瞪大双眼,往后了踉跄一步,然后越过老女仆长,往宫殿里面冲了进去。晟明和竹风相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巨大的动静引来了别宫内所有仆从的注意,但当他们看见来者是之前离家出走的琥珀公主后,无一例外都别过了头。
然而越看他们一个个都是这样的反应,暮清的心就跳得越快,呼吸也变得急促。当她冲进母亲的房间,看到的是满屋的鲜花和蜡烛。
在这个王国,人逝去后要在逝者的卧室里摆满鲜花和蜡烛,为的是希望逝者的灵魂能够踩在鲜花铺成的道路上,跟随烛光的指引,去往神所在的乐土。
暮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拾起一片娇嫩的花瓣,紧紧攥在了手中。
“……母亲。”
后脚赶到的晟明和竹风听到她压抑不住的哭泣声,很默契地退后为她守在了门外,默默地没有出声。
暮清哭得力竭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已经是半夜,发现躺着的是自己房间里的大床,而她的两个同伴,一个守在床边,一个坐在窗台上抬头看天空。
外面电闪雷鸣,黑云遮天,看不到一颗星星。
一道巨雷划过整个天空,刺眼的光芒先在一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后才传来的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晟明见她醒来,立即点燃了墙上的烛台,见亮度不够,又挥挥手,用光的力量照亮了大半个房间。
竹风侧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见暮清还是沉默不发,晟明忍不住担心道:“暮暮……你要喝口水吗?”
暮清微微摇头,轻声道:“帮我把女仆长喊来吧,我有些问题想问她。”
晟明看向了竹风,见他微微摆手之后,又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暮清,才起身离开。
片刻后,女仆长匆匆赶来,暮清从床上坐起来,望着弯腰鞠躬谦卑姿态的女仆长,问道:“我母亲她,得的是什么病?”
女仆长两脚一软直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哀声道:“公主殿下,我该死,没有侍奉好王妃殿下,请您看在我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了我吧!”
暮清皱眉,不耐烦道:“回答我的问题,女仆长!”
老女仆长浑身一哆嗦,颤颤巍巍的回答:“回公主殿下,王妃殿下得的病是……脑癌。”
暮清紧绷着面部神经,努力平复下狂躁的心情。然后,她对女仆长命令道:“带我去母亲的墓前。”
感觉到暂时脱离了危险处境的女仆长松了口气,然后从地上站起来,对暮清无比谦卑地说:“那请随我来吧,公主殿下。”
夜深人静的别宫里,只有走在前面的老女仆长举着一盏油灯,明明灭灭,恍惚不定,好似少女的心情。暮清拒绝了晟明的好意搀扶,拖着越发疲惫的身体跟在女仆长身后。
幽暗的别宫,伴随着外面不停的闪电和雷鸣,此刻在她看来,有些阴森悲凉。
穿过长廊,女仆长停了下来,侧过身,对暮清说:“公主殿下,王妃殿下就葬在庭院中央的大树下。”
暮清沉默地向前走,步伐缓慢而沉重,但最终,她还是走到了树下,借着雷光,她看见了母亲的墓碑。
这是怎样悲剧的现实?
抚摸着刻在石碑上的文字,暮清没忍住,趴在墓碑上闷声哭泣。
母亲,她的母亲。
即使这么多年来母亲一直厌恶着她,贬低着她,她也从未怨恨过母亲。
然而因为她自身的懦弱,她的逃避,她的渴求,没能在最后的时光里陪伴着母亲。在母亲离开人世的那一刻,她还在比祢城里享受城民们的热捧和谢意,忘乎所以。
这一晚,暮清又哭到力竭,睡了过去。晟明本以为她过了这一晚会好受一些,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暮清一直是一副浑浑噩噩的状态,双眼迷离,脸色苍白,行动缓慢,也没有胃口吃下东西。
不管晟明怎么开口叫唤她,她所回答的,也只不过答非所问。
知道母亲已逝的第二天早上,暮清没有再哭,只是呆滞地望着晟明和竹风,说:“我梦见了以前的事情,那时候我和母亲的生活还很幸福。”
第三天中午醒来后,她望着窗外,望着某个方向淡淡地开口:“我梦见了我得到水的力量的那天,父亲……不,王非常愤怒,母亲也惊慌失措,从那天后,母亲再也没有对我笑过。”
第四天的晚上,暮清拉着竹风的手,语气虚弱地说:“母亲厌恶我,她不让我使用我的力量。但我太骄傲了,总是忤逆她,她也越发排斥我。我忍受不住逃出王宫的时候,她已经一个月没有来见过我了。”
往后的第五天和第六天,暮清都不愿意再开口说话,只能看见她每天晚上都要跑去她母亲的墓前流泪,然后再被晟明或竹风带回房间。
晟明没有经受过至亲之人的离别,他无法感同身受暮清此刻的心情。但如果代入思考一下,他若是失去了抚养他长大的老神父,大概也会哭得像她这样悲痛吧。
竹风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感情波动。他这人生来就性格比较冷淡,而且生离死别,他已经见过太多,最后都是只剩他孤身一个。
但想起过去,青年还是忍不住有些落寞。填补他孤独日子的朋友……他不能再接受离别,归家的想法也越来越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