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恍然道:“原来如此。你若动用了自己的本命剑,这时空幻景才真是再难以维持下去了。”
他悠然于亭外踱步,故意说道:“明知一切皆是徒劳,你为何还要费心力织就这么一片虚无之景?”他的脚步倏然顿住,眼里含着笑意,“莫非,是想传达些不可言说之意?”
沈谦语并不理会时雨的话语干扰。他沉念入剑,专注对付着眼前亟需处理的混沌炁旋,与太极图对冲角力。
在阴阳临界之时,终于让他找到了一点时序破绽,剑尖一挑,便暗中借由乾元传送之力将地面试图突破的太极图彻底驱逐出石亭空间。
檐上风铎再次清响一声,昭示时非分身所在时空已经与此地相错、短时间内无法再度接回,他才缓缓收势。
沈谦语答道:“情是情,道是道。修士可以以情载道,也可以以道释情。但情、道二字非为一体,绝不可混为一谈。”他直直逼视着丈外的少年,冷声道,“小师叔,你未免太小看我和阿行了。”
时雨负手步入亭中:“我可没说半个‘情’字,你怎知我就小瞧了你们?”
沈谦语并指收回空明剑,将刺破石亭屏障、悬在半空中的柘枝往亭外推了推:“烛阴观世,最厌情劫牵绊。这三尸归墟境内,也多是高傲无情之辈。不只是小师叔,这万千因果命线,对我和阿行之间的情契皆少有容赦。”
时雨讶然挑眉,转而正色看向他,目露欣赏与好奇:“你了解的倒是不少?”
沈谦语重新将石亭屏障修复后,才垂眸整袖道:“不过是在明晦交替前,恰巧在应对虚实幻影时略有些收获罢了。”
时雨围着他转了两圈,摇头道:“恐怕你此时说的并非实情。”
他不再刨根问底或出言试探,挥袖扫开亭内因方才灵气激荡而积聚成堆的落叶与浮尘,便抬步径自在另一方石凳上端正坐下,“等你改变心意准备离开的时候,便叫我一声。”
也不管沈谦语会作何反应,说完这话,他就垂首闭目,运转周天。周身青莲道意自然流转,看上去颇为闲适安然。
沈谦语:……他是不是该提醒一下这位便宜师叔,眼下这片时空境内,独有此处灵气仅能供他一人吸纳,而旁人无用?
时雨眼睫微颤,眼珠在眼皮底下滚了滚,显然发觉了异样。但他还是强作无知,只当自己这是在尝试修行“偷天换日”之妙法,镇定端坐着推演道法。
沈谦语轻笑一声,不再管故作姿态的时雨。他踏出亭外,掐诀试图将方才吸收的灵力借由树干反哺地脉,却仍如之前数次般徒劳无功。
他皱眉暗忖: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在这秘境里突破了。届时破境劫雷一至,自己这一身神异,恐怕瞒不住烛阴秘境内的灵识灵智……这倒也还罢了,若是再被人趁虚而入将因果错乱,那便是让他道陨魂消也难辞其咎。
想到这里,他视线微转,不由看向亭内仍在假寐修行的时雨。但思索片刻后,他还是否定了这一念头:纵要借力,也该留给自家人。他再等等,看看阿行能否寻来吧。若是实在等不到……
天光渐明,晨雀在枝头啁啾梳羽,啼碎一山空寂。繁叶低垂处垂落几颗清透的雨珠,映照出深山里层叠摇晃的一片烟青。
沈谦语剑指倏并,指尖凝聚一缕锋锐剑气,在枝干交缠抱合的一柘一樟树干上分别快速刻下“阴阳双契”印纹。
印纹入木三分,纹路间立时露出内部虬曲的黑紫灵络,却又奇异地泛着莹润白光。他接着闭目点额,并指从紫府处引出两缕青白交缠的灵炁导入其中,将乙木生气与巽雷罡煞糅合。
沈谦语接着以神念引动印纹自行衍化,口中默念:“时止则止,时行则行。万象更序,敕!”
咒言一出,镌刻于树干的印纹便在盘根错节、互为表里的柘樟林中往复游走扩散。灵气自叶脉和根须吸收后经印纹淬炼转化为紫金雷炁,从地脉处不断往石亭外围积攒汇聚。
若是实在等不到林讷行,而又到了他必须离开之日,他便在稳定此地时序后,让这柘樟合围衍化雷狱,制造一个万物承劫化灵的假象,将他在这秘境内积蓄的多余灵蕴都分散给山中灵物。
这样做要付出的代价或许大了些,需得使他目前的一身灵力耗尽,且在未来数十年内皆无法进境,但总好过暴露自己身份引来他人觊觎。
时雨独自静坐了一会儿,觉着颇为无趣,便开口问他:“你应该知道,归墟灵主如果愿意,随时可以将你这情念打造的虚无幻境绞碎,让你堕入无量深渊。且就算灵主垂怜,自你离境后,这幻境也仅可维持一甲子。”
沈谦语闻言淡淡答道:“小师叔所谓的‘愿意’不过是个虚妄假设,并不会发生。至于谦语离境之后,万物各有造化枯荣,何须执念强行留驻。一念既起,便自成天地。一念既没,则重归太虚。”
他缓步踏入石亭内,接着道:“此为天道应有之理,莫非小师叔所修道法不循常纲?”
时雨缓缓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定眼扫视了几下眼前这人。一番沉默对峙后,他忽然莞尔道:“不知出了此地后,你是否还会如这般目无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