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紧季时岸的手,珍重地告诉他们:“说句心里话,能够认识你们,是我此生有幸。”
季时岸下意识地握紧他的手,握了几秒,默然地放松力度。
现在的他不是他想抓住就能抓住的漂亮蠢货。
曲明因察觉他的情绪变化,用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背上,两只手把他的手包围在手心里。
他坚定地看着他,眼神无声地诉说着,或者说是恐吓着,“你死也别想摆脱我”。
楚云淮想了想,忽然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成功引来愤怒的瞪视,以及季时岸微妙的注目。
“你别光说啊,要拿出实际行动证明给我们看。”
秦问殊点点头:“这句话在理。”
“我会的。”曲明因轻声回答,眼冒泪光,扭头看着身边人强调一遍,“我一定会的。”
季时岸冷静地与他对视,没有出声回应。
10点整,曲明因平躺在转运床上,被医护人员推入手术室里。
沉重的大门在众人眼前关闭,门头亮着的“手术中”拉扯人心,门上有一块玻璃窗供人察看手术室里的情况。
季时岸在椅子上坐下,楚云淮说了一句“我出去接个电话”,秦问殊目送他离开,在好友身边坐下。
他们认识6年了,来往互动不像一般人那样亲密活泼,从不过度参与对方的生活,只是在关键时候不曾缺席,尽力提供对方需要的帮助。
季时岸摸出手机点开消消乐游戏,已经玩到4000关了。
秦问殊看了他一眼,也不出声打扰他。因为还没适应过来时差,索性头靠墙壁闭眼假寐。
季时岸头也不抬地提醒他:“你不用在这里等,回酒店休息吧。”
秦问殊眼也不睁地反问他:“我妨碍到你了吗?”
“没有。”
“那我想走的时候再走。”
“随你。”
季时岸不喜欢玩消消乐游戏,但他现在需要靠它放空大脑、杀死时间。
玩到游戏第4148关时,季时岸看了一眼时间,过去半个小时了。
他再抬眼一看,手术室的大门还是紧闭着,透过门上玻璃窗隐约可见医生们姿态沉稳,神情专注,应该进行得顺利吧?
他稍感安慰,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
上一次这样坐以待毙的时刻,是他11岁那年,躺在手术室里的人是他妈妈苏清然。
他也是这样坐在长廊里玩着消消乐。
季语慎在旁边闭眼假寐,突然开口:“好玩吗?”
他被吓了一跳,侧头看他,发现他并未睁眼,神情也无异样。
“不好玩。”
“不好玩还玩?”
“无事可做。”
“那就哭给她看。”
季时岸握紧手机,面无表情地回答:“哭不出来,她也看不到。”
事实上,他已经在亲眼看到苏清然跳海时无声痛哭过了,哭得眼圈微微红肿。此刻依旧深感恐惧与痛苦,他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流泪无用,只会证明他有多愚蠢无能。
“哦,你帮她逃跑的时候没想过她会死?”
“想过。”
季语慎突然睁眼,侧头看着他,目光锐利,直逼人心。
“你想让她死?”
“……”
季时岸的心如被针扎,密密麻麻,痛得他快要受不了。
“是你想让她死。”
“是我们想让她死,包括你妈自己。”
他们一家三口向来各有心思与选择,唯独在这件事上达成沉痛的共识。
三人都想逃离感情囚笼、得到自由,只有三个选择——杀死爱、爱人和自己。
聪明癫狂如季语慎竟然做不到杀死爱,反而在想方设法地用爱杀死爱人。
美好善良的苏清然则是选择杀死自己。
季时岸引以为鉴,选择杀死爱,不受感情控制。
这一晚的苏清然面临的就是必死局,是指身体和精神双重层面上。
没人救得了她,她也不想被救。
季时岸也是在这一晚彻底放弃爱她。
不是因为他对她心怀怨恨之类,而是因为她不需要他救,他也救不了她。
话是这么说,实际呢,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他的想法并不重要,从来没有掌握主动权。
父母和爱人都是以爱之名、以死之名折腾他、伤害他,都是出于各自的理由说放弃就放弃他,且逼迫让他接受一切结果。
季时岸无力反抗,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坐在这里玩消消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