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在策划一场逃离。
起因是一个梦。
接着是一声呢喃。
最后是一场丑闻。
“好热。”
初月是被烫醒的。
床下滚烫得像是火烤一般,呼吸之间有热流穿过,不用想都知道,初月的脸上红彤彤的,像是冬天在土灶旁蹲了一宿。
汗水浸湿了她的头发、她的皮肤、她的四肢,讨厌夏天黏腻的她,竟觉得此时的汗水浸润有如救星。
可救星没有停留太久,下一秒就随着热气蒸腾离开了她的身体,带走了她身上仅存的凉意。
她快要被烤干了。
初月似乎闻到了皮毛被烧焦的味道。
她躺在半米高的硬板床上,铁板一般的床连床垫都没有,后腰酸痛得快要断掉。
怎么回事?哪一家酒店都不该是这样的硌人的体验啊。
初月是一名酒店试睡员,穿梭于各个酒店之间,试睡过的房间不计其数,高档的普通的都有,但不管什么样的酒店,都不会在床品上过于敷衍。
她睁开眼。
这里不是酒店房间。
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狭小的单人宿舍里,除了一张铁铸的床之外,只有一套木制桌椅,摆在没有窗帘遮挡的窗边。
惨白的亮光毫不吝啬地挤进房间,将这满屋子翻滚的热气萦绕照个通透。
“这是哪里?”初月干裂的唇翕动。
她翻身坐起,双脚却悬挂在床边挨不到地,目之所及,全是热气升腾,热浪从脚底击穿身体,直冲她肺腑而来。
初月的手刚撑在床沿,就被烫得缩了回来。
她抬起手放在眼下端详,房间里的热气糊住了她的眼睛,可她的手心处蝉翼一般的皮肤按压不得,薄膜一样的皮肤快速膨胀,已经突破拉扯的极限,随时可能破裂,浑浊的液体在里面旋转。
手心里的薄汗没有起到丝毫的保护作用。
丝质睡裙黏在身上,紧贴着她的身体曲线,初月不自在地动了动,接着跳下床,赤脚踩在浅浅的一层水里。
地板上的水咕噜咕噜冒着泡,发出高亢的尖鸣声,已然沸腾。
“啊烫!”
初月觉得自己像一只铁锅里的青蛙,只不过身上的水泡是被一颗一颗烫出来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亮得渗人的窗外,外面无树也无云,不像是可以逃生的出口。
于是双脚快步交替跳着朝门口走去,出于谨慎,她轻碰了下门把手,确认自己并没有被火情包裹之后,才逃也似的拉开门,逃离这个高温炙烤的火炉。
门推开的瞬间,沸腾的水决堤一样从房间里涌了出来,向走廊里蔓延出去。
初月蹲下来,手捧着烫红的双脚揉搓,试图减轻这针扎一样的刺痛,可当手心里的水泡挤压上脚背上的水泡,两朵透明的花在她的肢端裂开。
失去皮肤覆盖的白肉紧贴在一起,又被身体的主人强硬地撕扯开。
初月痛得紧闭上眼、咬着唇、仰头跌坐在湿漉漉的走廊里。
热浪一波接一波地扑面而来。
她逃离了炙烤的房间,跳入了篝火丛丛的盛大狂欢里。
初月听见走廊尽头,有人在咿咿呀呀的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声音嘶哑干涩,晦涩发闷。
有女人在唱歌?
狭窄的走廊里,隔五米就堆放着一个盛大的篝火,臂膀粗的无皮树干错落叠置,将火焰架的高高的,火烧得旺旺的。
这篝火容不下围着它起舞的人,因为它几乎连接了走廊两侧的墙壁,就算是纸片薄的人绕着它起舞,也只有被吸进去的下场。
是谁在吟唱?
初月像是渡海的水手,听见了塞壬的歌声,不顾前路的险峻,着魔一般向着那声音冲去。
她后退几步,靠着仅存的理智助跑跳跃,将自己刚逃出房间炙烤的□□,朝着不远处的篝火献去。
火舌撩起了她的睡裙裙摆,将即膝的裙尾掀至大腿,流氓一样吻上她赤裸白皙的肌肤。
无形的火焰化作有形的针筒,呲着细密的缝衣针组成的、碗口粗大小的针尖,直扎进她的大腿内侧,停留在她的腿神经里,将这疼痛直传达进大脑,没有一丝一毫的折扣。
好在,这疼痛没有持续太久。
下一秒,她就被腿上皮肤皱成一团的新奇体验吸引了注意。
她闻到了烤猪皮的香味。
嗯,烤焦了。
不能这样靠蛮力硬闯了,不然的话,还没等见到“海妖”的真容,初月就先将自己烤熟了送到对方的面前了。
疼痛换回了一点理智。
初月捡起一根摆放靠外的木棍,紧握着它的一端,将篝火中贴着墙边的木材向一边扒去,给自己留出一条可侧身通过的空间来。
随着初月的动作,热浪在她的脸几厘米的位置来回试探,滚烫的气流烘烤着她的脸,她几乎可以想象脸颊上的毳毛收缩卷曲的样子。
视线穿过透明的气流和滚滚烟尘,空气向上盘旋扭曲,空间被拉扯收缩,最终变形成幻象,蒙骗过初月的眼睛。
终于,在绕过一个又一个熊熊的篝火之后,初月在走廊尽头的拐角,一扭身见到了三张贴面而来的脸。
在她睫毛震颤可及的距离,五官巨大但模糊的脸,像是雨淋过她们墨迹未干的脸。
初月被吓得倒退几步跌靠在墙壁上,她喘着粗气,指甲在墙纸上刻出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