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谢浔没看她。
在师青的半强迫之下,王罕山穿过雨幕,踏进对面幽深长廊。
檐下顿时只剩元衾水一人。
谢浔这才将视线投在她身上。
风狂雨骤,如珠雨幕下的她几乎浑身湿透,额发贴在脸颊,白皙肌肤沾着水渍。
天光下,谢浔能清晰看见她青色纱衣下圆润的肩头,纤细流畅的锁骨,以及白到发腻的心口肌肤。
她身形单薄地杵在原地,即便被风吹斜的雨水飞溅到她的身上,居然也完全不敢朝房间踏进一步。
甚至此刻,她依然在小心翼翼望着他——她在小心什么?
谢浔静静道:“雨大,元姑娘不进来避雨吗?”
元衾水难以抵挡这种诱惑,略一踟蹰,就慢吞吞进了房间。
谢浔侧身一步让她进来。
元衾水经过他时,默默计算两人的距离,最多两寸。
他身形颀长,自己只能勉强到他下巴。
元衾水垂着眼睫,屏息静气,根本不敢往那张清冷面庞上多看一眼。
元衾水进来后,谢浔大概是为避嫌,未关房门。
元衾水等了半天不见谢浔说话。
她本来还以为谢浔会跟她解释方才那个人,但他看起来似乎比她还厌恶刚刚那番话,以至于到现在脸色都不大好看,根本没有与她解释介绍的意思。
元衾水有点失落,只好主动小声道:“……殿下,我方才碰巧来这里避雨。”
谢浔嗯了一声。
为了让谢浔放心,元衾水又补充:“我没有听见你们的对话。”
谢浔慢悠悠看了她一眼。
元衾水对自己的认知未免太不准确,她就算听见了又如何?
她能影响得了什么吗。
可这般幼稚的话语,被她这样认真说出来,实在略显可笑。于是谢浔最后真的短促地轻笑了一声,继而道:“是吗?”
元衾水忙不迭点头:“雨太大了,我什么都听不见,如果最后不是有人开门,我都不知房内有人,真的一点都没听见。”
她急于证明自己,神情严肃非常,眉心紧紧蹙着,好似他若是还不信,她能当场急得哭出来。但哭与不哭差距不大,少女面孔白里透红,还有尚未擦干的雨水,浑身携着水汽模样,像朵浸雨的芙蕖。
不过谢浔没有逗弄荷花的兴趣,他只略微颔首,道:“先坐。”
元衾水完全不会违抗谢浔,她只是怕把椅子弄脏,便低头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裙。
她实在太湿了,裙底甚至有泥点,浑身粘腻,头发沾在脖子上,进来时踩出一地湿迹,她想,真是太糟糕了。
而谢浔正靠在椅背上,一手支着太阳穴,就这么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
乌黑垂下的发,潋滟含情的眼,抿住又放松的唇,看着娇小纤细,但却出乎意料的玲珑丰腴。
她此刻衣衫湿透,贴合曲线,这般看她无疑称得上冒犯,但谢浔毫无心理负担。
元衾水实在跟她兄长不像。
元青聿看似沉默,实则狡诈难缠,不服掌控,而他面前的元衾水,却呆愣温和,一副不经世事的天真。
元衾水拂去脖子上的水,略显拘谨地坐在谢浔不远处。
她开始隐隐感觉谢浔在看自己。
这个认知让她迅速紧张起来,脚趾蜷缩着,心跳不受控地加快。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到这种时候,才突然后知后觉,她现在这副模样,根本不适合跟一个男人共处一室。
元衾水开始小幅度的揽衣裳。
揽着揽着,她又想,谢浔会不会对她感兴趣?
虽然她自认长相一般,性格孤僻又胸无大志,堪称一无是处。但是万一呢,他们好歹是不同的性别。
元衾水默默抬头望过去。
可她发现谢浔看的根本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书架。她想太多了,这显得她方才遮掩自己的行为变得多此一举。
元衾水自暴自弃放松手臂,不再遮掩。
此刻谢浔像是才发现她的目光,不急不忙地看过来:“嗯?”
元衾水猜想谢浔是闲来无事想看书打发时间,但懒得起身去拿,遂而殷勤道:
“殿下,你想看哪一本?我拿给你。”
紫光檀木的书架上卷帙浩繁,谢浔沉吟片刻,指了指元衾水耳边那本。
元衾水小心翼翼拿下来,递给谢浔。
谢浔接过,垂眸翻页时像是随口一般,突兀问她:“杯子好用吗?”
元衾水身形一僵,因为心虚,脸颊不受控制地变得燥热。
“好睡……我是说好用。”
她又道谢:“谢谢殿下。”
谢浔翻着泛黄书页,道:“最近如何?”
元衾水又高兴起来,上次谢浔忘记的那个问题,这次居然补上了。
元衾水迅速回答:“一切都好,嬷嬷前些日子还给我送了几套新衣和头面,很漂亮,我也很喜欢。”
谢浔嗯了一声,没有下文了。
元衾水捏着手指,鼓起勇气问:“……殿下呢?”
谢浔正在看书,薄薄的眼皮低垂,他似乎是没有听到元衾水的话,也未曾作答。
门外雨雾蔓延进来,透润的凉意沁入。
元衾水很快意识到,自己逾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