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衾水愣了一下,看向谢浔。
这几年来,他对她为数不多的问询,内容都出奇的一致。
——可需回信?
——可需他的帮助?
——最近如何?
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没问。
所以元衾水只是睁着圆圆的眼睛看他,没有自觉开口说先走。
谢浔未曾注意元衾水目光,他只是略微皱起眉来,神色倦怠,显然对这种入夜后的突然拜访很不耐烦。但来人是当地出名的势毫大户,有些时候,还用得到他们。
隔了片刻后,谢浔站起身来。
元衾水没有自己说走,他也极其体面未出言撵她,而是道:“元姑娘,那你先看,我稍后过来。”
元衾水点点头。
谢浔说完便阔步走出了书房,师青跟在他后面一同离开,书房倾刻安静了下来,静谧的能听见房外虫鸣。
元衾水重新看向信纸。
吾妹如晤
雷打不动的四字开头。
元青聿的信总是十年如一日的简洁,根本没什么新意。
三言两语告知元衾水他吃得好睡得好,叫她不必担忧,然后又单拿一段嘱托她也要吃好睡好,不要叫兄长担忧。
元衾水逐字逐句看完,翻到下一页。
下一页不是信,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从前元青聿给她钱都是十两二十两的给,还是第一次给这么大面额。
元青聿信的内容实在是太少了,元衾水来来回回看了三遍,谢浔还是没有回来。
元衾水把信装起来,开始打量整个书房。
她在谢浔面前时总力求端正,绝不叫他感到半点不适,故而当着他的面,元衾水绝对做不出东张西望的事情来。
事实上,她对他的所有地方都很好奇。
看了半天,元衾水把目光落在红木桌案上。
那个被谢浔握在手里把玩半天的白瓷茶杯,还孤零零的遗留在上面。
她知道谢浔不太习惯于旁人共用茶具,所以这是他常用的杯子。
她还记得刚才他摸它的场景。
门外空无一人,四面全无动静。
这样独自呆在他的地方的机会太少,元衾水变得有些兴奋。
对他的渴望忽而在心口喧嚣沸腾,蔓延的夜色,书房的空荡,都莫名在此刻助长了元衾水的胆量。
冲动战胜了理智,元衾水小心地站起来,然后堂而皇之坐到了谢浔方才坐过的位置上。
细白手指一寸寸划过木椅扶手,元衾水学着他的模样握住了那个瓷杯。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直达心脏,脑中再次想起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削瘦,修长,白皙皮肤下隐隐可见淡青血管,指尖捏住杯壁慢慢摩挲。
她太过激动,没忍住低头,捧着茶杯,用干燥的嘴唇触碰了下清透的杯壁。
一下不够,她接连吻了一圈。
甚至无法自控地沉浸。
片刻之后,元衾水拿开杯子。
虽然只是简单的嘴唇触碰,但元衾水还是经受了一番来自内心的折磨。
她着实厌恶这样龌龊又阴暗的自己,但心口深处又不受控制的觉得满足。
就在这样往复的挣扎中,元衾水又心想,被她这样亲过的杯子,总不能再留给谢浔继续用了。
她虽然卑劣,但有自己的原则。
她的原则不允许她做出这样的事。
所以要不她拿走吧?
她捏着杯子,正凝眉思考如何拿走而又不让谢浔起疑时,忽而听见一丝动静。
元衾水悚然惊醒,这一声细微的声响对她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她毫不留恋地迅速起身,一转头就看见静立门口的谢浔。
长身玉立,明暗交错的光影落在他的衣袍——
“元姑娘,你在干什么。”
男人声音沉冷,目光晦暗,在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夜色下,无声地审视她。
他是什么时候站在这的?
元衾水仿佛被这目光贯穿,心中一时涌起莫大恐慌。
她甚至感到几分绝望,因她完全没办法接受自己亲杯子的丑态落入他眼中。
几乎是瞬息间,元衾水又隐约想起她亲吻之前余光曾扫过门口。
那时候门口是没人的。
心下越慌张,她那张乖巧精致的脸庞看起来就冷静,所以撞上那双清冷眼睛的一瞬间,元衾水也只是诧异地睁大双眸。
就像偷看他被发现时会下意识错开目光一样,在他面前隐藏自己的欲望好像也刻进了她的习惯。所以明明灵魂已经被冻结,躯体却还能平稳地演戏。
元衾水后退一步,轻声道:“殿下恕罪。”
她对上谢浔的投过来视线,又解释道:“久等殿下不来,我有些口渴,便想给自己斟杯茶。殿下不在,我不该如此随意的。”
得益于那张极具欺骗性的乖巧脸庞,她的神态看起来毫无破绽。杏眼半阖睫羽低垂,丰泽滑腻的肌肤染上局促的红,眉眼完全一幅诚恳畏缩,老实胆怯的模样。
可一个真正畏缩老实的人,不会趁他离开坐在他的位置上,捏着他的杯子不放。
在他来之前,她在干什么?
谢浔面无表情反问道:“斟茶要用我的杯子?”
在元衾水原先的座位上,手边就是待客用的茶具,根本不必多此一举跑到前面去。
他的目光压迫感极强,元衾水甚至有种被逼问的错觉。
她面不改色的低头对他撒谎道:“我见您手边的瓷杯通体如玉煞是好看,心生好奇才一时僭越,拿起观察一番。”
气氛略显僵冷。
元衾水害怕谢浔继续追问,没忍住小心翼翼地抬起双眸,对上他居高临下的眼眸,声音轻软地开口: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错在不应该擅自亲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