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茉靠在椅背上,没有表情,却有一滴眼泪自眼角滑落。
她早就知道,所有人,所有人都会离开她。
她爱谁,谁就会离开她。
林茉想叹气,可就连这也会牵着心痛。
喉咙的缎带好像勒得更紧,将她的痛苦进一步压缩,恐慌和再次被抛弃的无助感将她淹没。
她告诉自己去想一些积极的好事,可是内心却如同被抽干所有水分的干涸泥塘,无法产生一丝丝美好的涟漪。
就在这时,她忽然察觉到一种存在感越来越明显的扭曲。
楼下那些原本嘈杂、混乱的赞美声、议论声,忽然诡异地汇聚、融合、扭曲,最终成了一个巨大的、统一的、充满恶意的声浪,清晰无比地穿透夜空、穿透玻璃:
“她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啊,差距太大。”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不应该建立连接。”
一声声如同魔咒,不断地重复着。
林茉捂住耳朵,但却无法隔绝声音。
因为她绝望地发现,那声音不仅仅从别处传来,她自己的脑海中也在跟着重复。
眼前奢华的餐桌、点心、天台花园开始扭曲、褪色、剥落,光芒逐渐转变成冰冷的蓝白色。
她仿佛又看到了自己曾工作过的地方。
会议室、格子间,同事、领导们一个个从她面前经过,她又开始下意识地解读。
解读那些目光、表情、话语背后的情绪——领导是否不满?同事是否在背后议论?这个项目会不会搞砸?她有没有哪里做得不够好?
密集的监控与防备像具有实际重量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让她喘不过气。
所以最终,她选择了辞职。
白色背景上的蓝色流程图显示辞职流程已全部走完。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魔音还在持续,仿佛在嘲笑这幅懦弱的、逃离的图景。
脖颈间的缎带猛地一紧!
冰冷的铆钉硌进皮肤,让她本就飘摇欲坠的理智进一步坍缩。
就在这不知所措的痛苦和绝望中,林茉再次捕捉到一个不同的声音: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巨大声浪完全淹没的声音。
弱小却犹如游丝般坚韧灵活,它轻盈地触摸林茉。
很轻,很模糊,听不清内容,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能够穿透混乱的熟悉感。
林茉理智稍微回归,她艰难地集中起注意力,试图捕捉和分辨那声音。
然而,场景再次剧烈地崩塌、转换!
眼前蓝白的辞职流程碎裂剥落,如同被打碎的镜子。
碎片却并未消失,而是再次扭曲、变形,重组。
强忍的灰尘气味、潮湿的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涌入鼻腔。
林茉被呛得咳嗽。
还不如继续感冒,鼻塞就闻不到这些奇怪的味道。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然而——
下一秒,她真的重新回到感冒状态,甚至鼻塞成都比之前更加严重。
......
这是准备在这要她命?
眼前光线昏暗,只有一扇蒙尘的小窗透进微弱亮光。
窗上贴着褪色的红色窗花剪纸——一个歪歪扭扭的“家”字,旁边还有几个不成形状的小人儿。
这是她小时候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完成的作品——新年窗花。
一道裂缝正好从“家”字的中间劈开,将它撕裂,裂缝呈锯齿形状,显得冷酷而狰狞,如同命运不怀好意的嘲弄。
旁边有一扇门。
这门——
林茉内心再次一紧。
这是一扇她永远无法忘记的门。
门里面是院长的房间,有一张黄色桌子,桌面摆设简单,只有简单的水杯,发黄的本子和笔。
院长坐在桌子后面,大人的叹息传递到林茉耳中:“唉——”
这叹气令人心悸。
接着是其他人的声音:“告诉她吧,反正孩子们早晚会知道的。”
“茉茉。”院长突然看着她。
这是那个宣告她可能再次无家可归的下午,这个房间、那张黄色桌子从此便留下了永不磨灭的烙印。
脖颈间的缎带如同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再次恰逢其时地收紧!
这一次力道更大,冰冷的铆钉几乎完全嵌入,恐惧再次将她攫住,整颗心、整个脑子都在回荡着悲哀凄楚的声音:
怎么办
我没办法了
好想没有来过这个世界啊
一了百了就好了吧
她将自己蜷缩起来,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四周是未知的黑色,没有任何可以依靠、可以遮挡之物。
意识被窒息和恐惧吞噬,连哭泣都无法做到。
就在这时——
那个曾多次出现的、微弱的、听不清的声音,再一次被林茉捕捉到。
依旧模糊不清,依旧被淹没在内心恐惧的轰鸣和缎带收紧的压迫感中,但它的的确确、真真实实地存在着。
像无尽黑暗里,一根随时会断裂、却依然闪烁着银光的蛛丝。
又像冰封海面之下,一缕微弱却绵延不绝的洋流。
而且——
这一次,它似乎……近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