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长扬没有出声,仍保持着单手扶额的姿态,躺在枕头上看着她,只是够了一丝埋怨的苦笑。
宋听雨无话可说,就算是欠下人情,她也不想直接问他想要什么——她现在穷得只剩个人,甚至连人也不算。她是逃奴,若是被东京城的大理寺抓住了,一套杖刑过后就真成鬼了。
届时再将她的所有赔给霍长扬,还得劳烦他再出殡一次——做鬼后仍是欠他。
良久,霍长扬见宋听雨垂眸似起身欲走,他这才暗骂道:“骗子。”
声音犀利,哪像是临时起意,分明就是在心中好生将她痛骂一番后的真情表露。
她面色惨白地瞟了眼霍长扬后就利落地走向外间。
“桌上有药,我熬了一晚上,没经过别人的手。”
霍长扬突然出声,宋听雨也不再吝啬言语:“真的谢谢!”
“等会你使唤一个小厮去秦府送张拜帖。”宋听雨干完一整碗药后,立刻转头对霍长扬吩咐。
霍长扬刚好整装结束从里间走出,斩钉截铁地要求:“那你同我一起去。”
宋听雨微微颔首,没有拒绝——尚云已经下落不明,她也只有秦骄岚这一条出路了。
“但你昨日去樊楼做什么?”霍长扬突然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嘴,眼神已经瞥向宋听雨良久。
她勾唇间顺势抬眸,对上他的眼睛不肯让步。
“想知道?那用你的秘密来换。霍郎君这段时间应该没少和我扯谎吧。”宋听雨清算着,眼内的冷峻愈发刻薄。
霍长扬却突然大笑,看似忍俊不禁,忽而就将话题带过。
来衢州城本就是为他师父翻案一事,不涉及宋听雨的利益,他不想说的,她自然不会揪着不放。
“我对霍郎君的私事不感兴趣,但若是你的秘密包括尚云,那我奉劝你现在就讲清楚,否则别怪我日后翻脸。大不了就和您这位东京城来的贵人鱼死网破。”
宋听雨言语尖锐,身子却挺得格外笔直,最后连目光也舍不得分给霍长扬。
霍长扬抿唇点头,最后还是忍不住询问:“尚云是谁?”
“樊楼的管事娘子。”
“所以宋娘子是对她另眼相看了?”霍长扬忽得勾唇浅笑,眼中流露好奇,“尚云救过你?不应该呀,我记得我也曾救过宋娘子多回。”
宋听雨叹息后漠然开口:“五年前你帮我一次,我认这份恩情,所以就算这衢州城距离东京城足足两千余里,我照样来了。可自那以后的种种,你敢说是毫无算计?你敢说你还如当年一般古道乐肠?昨日你救我,我也感恩,可你出现在那本就是出于对我的不信任。”
字字珠玑,宋听雨却不肯让步,偏要继续攻心:“霍长扬,你我之间本就毫无信任可言,凑在一起拼不出一副好心肠。待衢州城一事过后,我帮你问出秦伯禄知晓的答案,你便放过我。你知道的我还有大仇未报,在那之前我绝不会泄密,报仇之后,我的命,你拿去便是。”
沉寂片刻,霍长扬只“嗯”了一声。
眼见阳光逐渐将屋内照亮,霍长扬忽得起身,拎起佩剑就转身离开客房。
“今日放晴,该有义诊。一起去看看吧。”
他仅留下这句,便步履匆匆地从宋听雨的视野中褪去。
宋听雨怅然叹气,收拾一番后就随着霍长扬的踪迹寻去。
也不知为何,她今日就想将两人的关系放上台面,坦诚布公——就像尚云对她一样,她多番算计,尚云还是能朝她真心微笑。
她说她们是同类人,宋听雨当时没反驳,却也逐渐明白——尚云和她口中的尚芙蓉才是一类人。
而她宋听雨,已经在算计中活了将近六年,从那年东京城的大雪后,她注定做不了人。
宋听雨刚踏出房门,神态立刻换做女儿家的娇憨。即使有帷帽遮住她的脸。
“星郎,你怎么不等我?”宋听雨立刻小跑上前,当着大堂众人的面挽上霍长扬的手肘。
霍长扬未做理会,却也没有抽出手。
或许是大雨刚过的原因,今日义诊的队伍不长,但宋听雨却迟迟未瞧见那日为她看诊的帷帽娘子。
她拉着霍长扬绕过众人,径直向义诊桌旁矗立着的两个丫鬟询问。
“你们家娘子今日不来出诊吗?”
“我家官人一夜病倒。如今,娘子正在府内照料左右,这段时日应该都不会坐诊了。”
宋听雨道谢后就扯着霍长扬离开,“去秦府。”
“拜帖才刚送去。秦伯禄未回书,我们恐怕不得入。”
“翻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