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来,不会是跑了吧?今日就没去上课,要真敢戏弄……”嘀咕至此,王佑宝不禁哼出怒火,“一个贱奴,谅她也不敢。”
又过了一会,宋听雨瞧见王佑宝刚好背对自己的藏身之处。
咬牙切齿间,步伐也就坚定立地。
她突然蹿出超王佑宝用力一推。
王佑宝踉跄几步,恰好踩中脚下的巨石,巨石湿滑,他笨重的身子怎么也止不住下滑趋势。
宋听雨本该做完就跑,可王佑宝却下意识地回头。
“好你个贱婢!”王佑宝立刻拽住宋听雨的襦袖。
噗通两声,两人相继坠入荷花池。
荷花池浅,约莫深三丈。
王佑宝下坠的瞬间,宋听雨就发觉他虽然体重但因荷花枝干的阻拦尚不能触底。
她心下一狠,立即用手扯断枝干,同时使劲将王佑宝往水下踹——他不会水,刚开始还能折腾几下,荷花枝干阻挡他下坠,照样也遮住了他的生路。
见王佑宝已然触底撞上池底锐石,宋听雨才放心攀游上岸。
上岸第一步便是处理干净周遭的泔水油,宋听雨解决得利落,不足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绕道从碧莹院偏僻一角的狗洞回到了耳房。
一连两日皆未事发,只知王府的管家曾派人来张府问过王佑宝的消息。
直至第三日的磅礴大雨倾倒前,一对在假山后偷情的苦命鸳鸯被那荷花池中上浮的青白尸体吓得失魂尖叫,王府的殿阁大学士王进安才亲自找上门。
张靖柳当晚就将全府上下都召集到正厅。
丫鬟、仆从齐站两排,王进安面南而坐,他左手边便是张靖柳,张靖柳下方分别是主母温氏和娘子张莹。张靖柳的儿子张承耀年仅两岁,虽未在列,但王进安的字里行间已经将张承耀的性命放上案板。
毕竟这正厅中央铺着白布隐隐发臭的是王进安唯一的儿子。
宋听雨立于张莹身后,她能感受到张莹灼灼的目光正瞄向她——知道宋听雨与王佑宝有交集的只有张莹了。
也只能怪宋听雨还是少了几分谨慎,竟然张家人抓住把柄。
好在王进安满心满眼全是怒火,就算张莹将宋听雨与王佑宝的瓜葛摆上桌,王进安未免会信——他执着要一份真相,那便已经不是一个被推出来挡灾的丫鬟能解决的。
他王进安失了儿子,贱民怎配偿命?!
温氏浑身颤抖,忍不住哭哭啼啼,不出一会就因晕厥被抬回房。
那具尸身的味道确实大,宋听雨就算从未抬头看过,也能知道那副残样——无非是被池塘水泡肿了。
但这世间确实不讲道理。
王佑宝手下的人命不算少,可没有一件事闹上三法司,更没有人敢找上王家讨个说法。
思及此,宋听雨突然想起沐春秋在讲当今世道时就说过,“贱民比不过良民的地位,因为‘贱’之一字,由贝和戔组成,价值微小,所以来去无声。无人在乎其生,无人在乎其亡。”
王佑宝遇难之事必定僵持不了多久,张家理亏,不得不给王家一个说法。
若是一个贱民不够,那就用一群贱民的性命换清白——王进安没有证据,张靖柳只要给了说法,再闹下去便是两个氏族之间的事。
王氏近年已然衰微,加上王进安失去膝下唯一的血脉,就算有个当郡主的老太君也无法东山再起。但他张氏可不一样,张靖柳未至不惑,官拜三品,姻亲虽算不上高官之族,但有个入宫的娘娘能在官家耳边吹风。
耳边风可比那远边的姑母好使得多。
大雨夹杂着雷光劈亮一方天地,张靖柳已然忍耐至极,而王进安仍是咄咄逼人——他想以牙还牙,三句话不离“张承耀”三字半寸。
“金福!”张靖柳拍案起身,大唤站在正厅前方的管家进屋。
“官人。”金福俯身回应,身后早已领来十余个丫鬟、小厮——他们有的在家塾当值,有的在荷花池附近当差。
“既然王相公想让张家给个交代,无奈张家实在无辜。既如此,下官只能用从家塾到荷花池当值的所有贱民告慰王郎君在天之灵!”
张靖柳的一番话掷地有声,齐刷刷地迫使金福身后的一众贱民跪地求情。
或哭喊或反抗,皆在张靖柳端起茶盏的那刻陷入寂静。
雨,坠地更快了。
一颗颗连成片肆意冲刷庭院内飞溅的血渍,留下一柄染血的银剑,成了张氏给王氏的交代。
就像当初张莹将宋听雨救下,那晚,张府的管家就换了人——张莹说,多亏她将见过福姐中途回来的人除干净了。
除干净了,王家再想找张家麻烦就得掂量自己头上的乌纱帽。
满院的血腥味催促着众人的散去,宋听雨跟着张莹回到碧莹院。
她知道王佑宝的这件事是她莽撞了,非但没能伤及张靖柳半分,还使得......她心中有愧。
“跪下!”张莹屏退众人单独留下宋听雨时,她就做好了夙夜长跪的准备。
张莹盯着宋听雨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反而冷笑几声,而后凑近宋听雨的耳畔,“你说,两面三刀的人,我还留的吗?”
几乎是含着蛇信子出口的话语,宋听雨咬牙俯首,心中的不甘化为冷汗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