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似没他想的那般可怖,他皇兄和宁尚书,还有陈纪榭陈祭酒,三人各坐一方。
中间没有桌椅,也没有笔墨纸砚,那便不是要他写。
他倒还觉得可惜,自己练了这么久的字,没法叫他们瞧见。
“这半月过得如何?”
不是考他吗,怎么一上来就问他过得如何,皇兄是想知道什么?
过得如何不是有人同他禀报嘛。
毕竟被三方考校,还是认真得好。
“未出府,只顾着读书背书。”
熙元帝笑着看向宁尚书:“宁卿的儿子倒是个狠心的。”
一边的陈纪榭打量着裴怀衡,也看向宁尚书:“裴小子,打小就不爱学,闹腾得很,当年把我折腾得够呛,没想到二公子给人治得服服帖帖。”
这陈纪榭陈祭酒,是裴怀衡与陛下的老师,已经传道授业二十余年,多年前第一次遵先皇命,教导五岁的裴怀衡。
那时先皇便同他说,这孩子如是分神,若是不听不学,只管打就是,不用顾及皇子身份。
他那时还在想一个五岁的娃娃如何要让他只管打骂,五岁再怎么闹腾不听话,也是能坐下的。
结果一见到裴怀衡,其他皇子都在认真看书,唯独裴怀衡。
他一个人从前跑到后,又到院子里到处跑,就没一刻能坐下,那时陈纪榭二十出头,有大把精力,便去追他,一个小娃娃机灵得很,好几次都躲过去。
最后抓到了,让人好好坐着,不出半刻又开始乱动,要么在纸上书上乱涂乱画,要么揉纸团子去打搅其他人,或者将手中的笔当作箭扔出去。
结果打在陈祭酒背上,那笔还是带墨的,陈祭酒衣服上直接划出一条墨印。
之后他又想办法,既然陛下都说了,不管他如何只要能让裴怀衡乖乖坐着读书。
于是只要对方动一下,手心便是一棍子。
可到底也只是个五岁的小娃娃,一直如此打,小手红彤彤的,他也心疼不忍。
不过怪哉,这裴怀衡任凭他如何打,手上多红,多深的印子,他偏就一声不吭,明明想哭,眼眶都湿润了,死活不让自己掉眼泪。
见他如此,陈祭酒也不好再打骂,只同他说,只要他不乱跑,不影响其他人,不听讲都可以。
他算是放弃裴怀衡了。
教了裴怀衡那么久,其实能感觉到对方若是肯学,绝不比其他皇子差,可他偏不学。
他到底在想什么呐,这个问题直到如今也无定论。
“您好歹也是做过王爷的老师,他本性如何您能不知?”
在场三人其实都知道裴怀衡是有心要学的,只是没有一个能迫使他真正愿意去学的事情或者其他。
“陛下不是要考王爷吗?”打一进来一直都在说他家惟意,再不问,外头那人得着急了。
熙元帝说:“朕已经问完了。”
问完了?
刚才问的是问题?
好像也是问题……
宁尚书与陈祭酒看向熙元帝,不是,是说不问难的,也没说这么随意啊?
也罢也罢。
陈祭酒重新看向裴怀衡:“现在不紧张了吧,放松就好,听闻此前王爷与宁二公子一同下地耕田,可否与我等讲讲?”
这问题,也不和宁惟意说的一样啊,这几人到底想考他什么?
裴怀衡将那日的所有都尽数告知。
“那是我第一次到田地里,在那里我没有王爷的身份,没有高低贵贱,只有劳作,虽然很累,但是很开心,在他们眼里,我看到的只有期待,期待所种下的每一株秧苗,都能长成颗颗饱满的稻谷,期待丰收。”
“辛苦劳作一整日,回到家中,听着家中小孩儿们的欢声笑语,闻到满屋的饭香,家人皆平安在身旁,便觉得曾经遭遇如何劫难,也不再重要,他们的愿望简单质朴,我只有走进他们,才能看到那些我未曾见过的。”
三人瞧他一字一句说着,裴怀衡真的同以往不一样。
曾经只知玩乐,事不关己的他,也有一日会走到百姓面前,切身感受他们的生活。
宁尚书的便是第三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
“惟意真的教会你了吗?”
为什么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他是对自己儿子的不信任,裴怀衡实在不明白。
还有,这三人问的都是什么啊,他背了这么久的书,全用不上,那他和宁惟意努力这么久!
裴怀衡将视线落到宁尚书身上,其实他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学到,学了多少,但他能确定的是,因为宁惟意,他真的学到很多。
“您可以不信我,但不能不信他,可能我并不如世人所想那般该有智谋,能担得起王爷的身份责任,但确实他真的教会我很多,从如何练好一个字,到如何不荒废每一日,再到除书本以外的,我从未真正了解的百姓生活,这些都是他教给我,带给我的,他既教导我读书认字,也教会我民心为本,民安则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