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呆住了。
事实上,她并不认为自己属于“慕潇然”的一部分。但心魔幻境的规则自成一体,她只能操纵其中一环。此刻规则已定,江与的答案没有问题,幻境再也困不住他。
只是她不明白——他的灵魂重归自由,为什么还甘愿被束缚在这一方狭窄的幻境内部?
“你为什么不走?”她问。
“我有什么一定要离开的理由吗?”
江与反问她,用手指一条一条地给她分析,“首先,魔种被我的躯壳封印,师父便不会为心魔所累。其次,我躯壳已死,即便能短暂地复活,代价也要让师父承受。更何况,我的灵魂在幻境内不死不灭,即便忍受分离之苦,也有你这么个‘替身’随时能召来幻境,一解相思之苦……”
“闭嘴!”
心魔顿时无端地感到火气上涌。她能耐通天,即便慕潇然也是被她折磨的份,却屡屡在江与这吃瘪,还被称呼为“替身”。
他那样地牵挂着慕潇然,却对她视若无睹。
心魔愤怒的同时,居然又感到一丝痛苦。
她没有心脏,可那苦意却仿佛从心口的位置种下,破土而出。
终于,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江与的情绪。
意识到这点后,心魔忽然泄气了。
她难过地想,如果让她和江与一辈子困在这里,每时每刻都与这份痛苦并存的话……那还不如放他走。
至少这样,另一半的她也能好受一些。
到底还是承认了,她作为心魔,依然属于慕潇然的一部分。
“……你走吧。”
心魔恹恹开口,语气先是迷惘,又逐渐找回硬气的感觉,“不,是滚!滚得越远越好,别再让我看见!”
“我出去之后,师父会恢复正常吗?”江与问。
看吧,此子不能久留。再和他待下去,她怕是会被逼疯。
心魔闭了闭眼,头疼道:“会的。她会想起‘江与’、想起这些天发生过的一切。不过,至于她还会不会被那本怪书蒙蔽……我就不知道了。”
见江与面上浮现出一丝喜色,心魔的心里也渐渐涌出甜蜜。那不属于她的感情黏腻而曼妙,却令她又是嫉妒,又是酸涩。
只是,她没有告诉江与,他吞下魔种后,心魔幻境会有所不同。
封印之人解开幻境并离开后,幻境便会彻底消失,心魔也会不复存在。
心魔顿了顿,还是没有说出实情,只是道:
“你出去后,慕潇然回想起所有,却唯独会忘记有关心魔的记忆,所以……”
她惨然一笑,“要记住我啊,江与。”
…………
幻境外。
慕潇然浑身一轻,周身如焦炭般幽黑的灵力,随着心魔的消失而缓缓褪去。
那些曾在午夜梦回深深萦绕在心头的梦魇,平静地回到了她的脑海,仿佛从未消失过。
只是,这一次,痛苦变得如羽毛般轻盈。仿佛冥冥中存在着另一个她,替她容下了所有彷徨。
“抱歉,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给你们。”
她弯下腰,扶起珊娜,轻轻抚顺她凌乱的头发:“辛苦了,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这份久违的温柔顿时融化了珊娜。她小心翼翼地抬眸,先是畏惧地瞥了一眼女娲剑,然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变得不可置信。
“师父!”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一头扎进师父怀中,边笑边哽咽着说,“没有,没有……您能恢复正常,真是太好了!”
慕潇然环顾四周,见到熟悉的人都在后,笑道:“还好,你们也没事……”
只是,就在目光快要落在角落某处时,珊娜抬起手,猛地捂住了她的眼睛。
那双手带着薄薄的汗,声音也略显紧张:“师父,别看。”
随着她的动作,慕潇然缓缓地闭上双眼。
即便不动用神识,她也知道,珊娜是不敢让她见到江与吞下魔种后的尸体——她在担心她。
失去了那么多,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无论是谁都会感到不甘。
但她摇摇头,轻柔地摘下珊娜的手,道:
“没关系的,我已经做了这么多错事,自然应该承担这份后果……”
“更何况,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说到后半句,她声音转冷,眼神也变得冰冷起来。
“系统。”
“不,”她顿了顿,“或许,我应该叫你‘摄魂卷’。”
这本怪书,曾是她的法器。
当年,她不敌仙盟众人,在仓促下将摄魂卷渡入江与胸口,护住了他的躯壳。却不料,那书在尘世间吸收了太多魔气怨念,竟异变成了魔器。
许是因为“书”的特性,这魔器格外聪明,蛰伏了很久,终于在某一天,撞见了本就在入魔边缘岌岌可危的慕潇然。
“你把我们当成戏台上的牵线木偶,又用不同的剧本离间我们,甚至……”
慕潇然顿了顿,“甚至,复活了他。”
她没有指名道姓地说出那是谁,但场内众人无不清楚地知道,那是江与。
“别这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系统,不,摄魂卷冷冷道,“若不是你早已种下心魔,给了我乘虚而入的机会,事情会走到今天?归根究底,一切都是你太过执迷、自讨苦吃!”
“你说得没错。”
慕潇然举起剑,“所以,只要毁了你,让一切恢复正轨……我才能将功赎罪。”
下一刻,洁白的灵力冲天而起!
清澈的力量如水流般冲刷着众人,仿佛能够荡涤灵魂。不久后,巨大的银色书卷凭空浮现,自慕潇然身后剥离而出。
——那蛊惑人心的力量又来了。
只是,对于早已习惯这份力量,且依然脱离入魔状态的慕潇然而言,这早已不算什么。
半空中,白色灵力霎时分出几缕,庇护着场内的每一个人。
其中最粗壮的一股灵力却没有动。它们在空中螺旋着升腾,逐渐凝为一枚又一枚乳白色的小剑,密密麻麻、无穷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