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手一挥拍在瓮口,络腮胡里漏出浑厚的笑:“拿走去拿走去!小娘子这张嘴啊,利得很!”
苏绒笑着接过陶瓮,大包小包地往家走,远远就瞧见自家墙根底下挨挨挤挤七八个小脑袋。
最前头那个蓝布衫子被风吹得鼓鼓的,可不正是赵小七?
“苏姐姐!”小七眼尖,噌地窜出来挥胳膊:“我们来捧场了!”
苏绒腾不出手,只得对着赵小七努努嘴,让他从自己腰间摘下钥匙打开门。
先出来的竟是雪姑,孕肚圆滚滚,孩子们齐刷刷“哇”了一声。最胆大的小子伸手要摸,就被随后赶到的小咪一爪子拍在手背上。
“咪咪摸我了!”
他倒也不恼,又惊又喜地举着那只被小咪碰过的手,像个大将军一样享受着其他孩子羡慕的目光。
“要这样。”
苏绒把手里的东西卸到柜台上,抓起小孩子的手腕示意:“手指头先给咪咪闻闻,它闻过了才能摸耳朵尖。”
小少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赵小七却已经一马当先地带着几个孩子蹲到了槐树下面。
他捏着鼻子学了声猫叫,后头的男娃立刻跟上。七八个孩子就这样你推我挤地蹲在槐树跟前,此起彼伏喵成一片。
雪姑温顺,小咪却被吵得飞机耳,最后蹿上老槐树,身子钻进了树洞。
“猫娘娘!”一个扎羊角辫的丫头急得跺脚:“它是不是讨厌我们呀?”
猫娘娘?
苏绒眉梢眼角都染上笑意,觉得这个绰号实在是很合适,她抚了抚大槐树的树干,声音放得温软。
“小咪就是脸皮薄,等你们常来,它就拿你们当自己人啦。”
孩子们闻言憧憬地看了看槐树上露出的一截猫猫尾巴,又将目光移到雪姑身上,苏绒连忙提醒道:“雪姑现在身子还虚弱,不好陪大家玩太激烈的游戏。”
“雪姑是有宝宝了。”赵小七摇头晃脑地跟大伙儿解释:“做母亲是很辛苦的,诗曾经曰过,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
小孩子们听不太懂这些词,只是本能地觉得这话很厉害,一个个似懂非懂地点头,眼巴巴看着雪姑,却真的没有一个上手去抓。
苏绒长出一口气,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些孩子值得一点奖励,她弯腰抱起一个粉嫩嫩的小女孩,笑眯眯地向众人发问。
“小猫们喝羊奶的时间到了,要不要跟猫娘娘去打羊奶?”
“要要要!”
“听着很有趣诶!”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见小家伙们一个个都兴奋起来,苏绒便抱着瓮走在前面,领着孩子们进了东厨。
掀开麻布帘子,墙角堆着干茅草,旁边还歪着个豁口的陶缸。案板是块磨平的石板,苏绒就把奶瓮放在这石板上,再把盖子揭开。
羊奶的腥膻之气一下子冲满整个东厨,雪姑却探头探脑,嗅着味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一双蓝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瓮口。
苏绒攥了把茅草塞进灶膛,等点着了火,就从袖管里抽出根竹签儿来,在灶里捅了戳。
火苗跳跃,羊奶很快就热了,苏绒用竹签沾了一点递送到雪姑嘴边,小猫完全无法抗拒地舔了个精光。
苏绒索性倒了一碗放在它面前,雪姑便低头舔舐起来。一帮小崽子美滋滋地看着它喝,叽叽喳喳地说起各种各样的闲话。
“羊奶有这么好喝吗……”
“不知道……只喝过粥……”
孩子们的世界单纯的很,一碗奶就值得叽叽喳喳聊得欢畅,一碗熬煮的浓稠香甜的羊奶却在这个时候被苏绒热腾腾地端到他们面前——
“好不好喝,尝尝不就知道了?”
少女笑盈盈的声音在他们头顶响起,杏仁的甜香混着羊奶的热气涨满整个屋子。
她从早市子买的杏仁,合着羊奶煮果然可以去膻味,正适合给孩子喝。
孩子们不约而同地吸了吸鼻子,苏绒眼波温柔地笑着,把羊奶舀进小陶碗里,碗里还浮着碎杏仁片,奶皮颤巍巍地晃动着。
“好香……比娘煮的粥香……”
小崽子们纷纷香喷喷地开动,穿短褐的小男孩喝的太急,奶渍顺着下巴滴到衣襟上,惹得羊角辫丫头咯咯直笑。
苏绒也跟着笑出来,冷不丁却有只小手攥着两个铜板往她手里塞。刚才帮着抬奶瓮的小壮汉睁着一双圆圆亮亮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她。
“猫娘娘,这两个铜板是俺爹留给俺的,说是买糖豆吃,可俺喝了奶,您收着吧!”
这句话像触动了什么机关,其余小孩也纷纷举起了手里的铜板。
最先放在桌上的是梳羊角辫的小姑娘,麻线穿起的三枚钱搁在桌子上最干净的地方,后面的孩子有样学样。
柜台上渐渐堆起零散的铜钱,苏绒笑着把钱都拢到自己怀里,冲着吃饱喝足的孩子们眨眨眼睛。
“那姐姐就替小猫多谢你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