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店,每桌面前都是一口硕大的冒着升腾热气的锅,空气里是各种食物混合后的香气。
汤底咕噜咕噜开了,洛桑夹起一大筷牛肉,放进盛秋面前的番茄锅。
这家店口味不错,平时公司也有不少同事中午会过来吃。今天也不例外,周围三两桌都是熟面孔。
明明是和对面人说着话,在她和盛秋走进店里时非要停下来,等落座后,扬着下巴点了下她们这桌,意味不明地长啧了声。
洛桑觉得心烦,那眼神瞅着就好像她和盛秋是什么异类。盛秋倒是浑然不知,把刚才洛桑下锅的牛肉,用公筷先捞了一叉上来,放进洛桑调的蘸料碗中。
“小秋,你能不能脾气不要这么好啊?”
闻言,盛秋抬眼看她,清秀的面容在面前滚烫的热气里变得模糊。
她慢吞吞往旁边鲜红的辣锅里投了几颗牛肉丸,啊了一声。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仿佛刚才卫生间里那些对她恶意的评论和指点,她全然没有听见。
盛秋看不出什么表情,她一直是这般淡淡的样子,像是什么都不计较,只有在一些碰到底线的时候,才会认真起来。
但是有什么用呢?平时从来不发货的人,认真生起气来,根本没有人会当回事。
一时之间,洛桑不知道该生气还是心疼。
“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别憋着,尽管欺负回去!”洛桑提高了些音量,扫了眼周围几桌,视线落回至对面女生,又义愤填膺地拍了拍胸脯:“打不过,还有我,知道吗?”
洛桑认真地看她,表情倔强,像是不等到她一声肯定答复就不罢休一般。
盛秋点点头,笑着说:“我答应你,以后我会尽力,好吗?”
“只是这牛肉要是再不吃就老了。”
盛秋适时岔开话题,洛桑惊呼一声,埋头苦吃起来。
盛秋没急着动筷子,看着洛桑圆乎乎的头顶,有些出神。
这样的场景,好像似曾相识。
是在什么时候呢?
盛秋记得,高一刚开学,那时父亲刚去世不久,于歆带着她匆匆忙忙来了南市。那时于歆不太回家,也不管她,两人唯一的交流就是于歆每次给她转生活费的时候。
盛秋的话本来就不多,从那时起,话更是少得厉害。
人在突然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时,身体会下意识开启自我保护机制,那时的她就像缩在角落里的一只小蜗牛,紧紧躲在脆弱的蜗牛壳里,谁也进不来。
那时的她干什么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上学,在学校除了第一天报道,在讲台上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外,盛秋基本就没有怎么说过话了。
新同桌是个很活泼的女生,对她转学过来的经历似乎颇有兴趣,好几次逮着她问。
但很快,新同桌就知道了,转学来的新同学很冷漠。
其实不只是那个女生,全班都知道了。
高一(三)班新转来一个女生,不爱说话,平时安静得就像空气一样,没人看见她和谁交过朋友,和所有人都爱答不理的样子,只会在课上回答几句老师的提问。
南城高中出了名的地狱式训练,休息时间少得可怜,除了早晚自习,唯一仅剩的就是平时课间,同学们都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只有盛秋的课桌周围,永远空空荡荡,她也基本不抬头看他们,总是一个人写作业或者看书。
安静得像是没有存在感,却又格格不入。
就像每个学校总是会有一些心思不在读书上的人一样,三班虽然是重点班,但也有些成绩虽然没达到,但是不得不收的学生——有几位女生坐在教室最后排,她们不爱穿校服,裤子上的破洞比她手掌还要大,烫着夸张的泡面头,手臂上有些吓唬人的纹身。
高中的生活本来就无趣,重点班更甚。盛秋的出现,像是给沉寂已久的水面投下一颗细碎石子,短暂地荡起圈涟漪。
后排的女生和她打过招呼,说想和她交朋友,盛秋也很直,没和他们弯弯绕绕,直言拒绝。那女生只是撇撇嘴,没再坚持。
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几天后,她就尝到了自己这么说的代价。
那天轮到她和同桌值日,最后一节数学课,老师讲试卷拖了堂,等到放学已经比平时晚了将近半小时。那天气象预报说有暴雨,窗外乌压压的,雨还没落下来,这栋楼就他们一个班的灯还亮着。老师说放学的那一刻,同学们都迫不及待地收拾书包,有不少动作快的,拔腿就往门口冲。
几分钟后,教室很快空无一人,就剩她和王燕打扫卫生。她把凳子翻上桌,凳脚朝上刚架起来。
王燕一脸紧张地跑到她面前,问:“小秋,你能陪我一起去下厕所吗?”
她摸着空荡荡的脖颈,像是下一秒快要哭出来,解释说她项链掉了,可能是刚才放学之后去厕所弄丢的,那是她妈妈唯一留下来的东西,要是她爸发现,会打死她的。
盛秋抿了抿嘴,没有多想便答应了。
王燕的家庭条件不是很好,她爸早年间做生意亏了,从那之后常年酗酒,喝醉了就打她妈。王燕的妈妈很温柔,盛秋在高一家长会见过。当时于歆没来,她就一个人在座位上坐了会儿,晚了些起身。
齐耳短发,笑起来左边嘴角有一枚小小的梨涡,她礼貌地和盛秋打招呼,介绍自己是王燕的妈妈。看她家里大人没来,她没有像其他家长一样八卦其中原因,反而感谢起平时她对王燕的照顾。
盛秋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心虚地接受这陌生的夸奖和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