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音回忆着几天前他听到的叶声和宋雯的对话,问道:“叶显阳为什么跟我妈离婚?”
叶声听到叶显阳这个名字,胃中泛起阵阵恶心,拧了拧眉,淡声道:“婚内出轨。”
“我操?”叶音瞪大了眼睛,他没记错的话当时叶显阳和宋雯结婚都他妈快二十年了,都他妈的四十多岁奔四十五了大儿子都快成年了还有轨可以出?
“我赞成你的观点,说叶显阳连畜牲都不如都贬低畜牲了。”叶声仿佛有读心术。
“然后呢?”叶音光是听到“婚内出轨”这四个字就已经攥紧了拳头。
“我被判给了叶显阳,你被判给了妈,叶显阳离婚没几天就去美国了,随便给我找了个寄宿家庭把我扔那儿每月打点儿钱不至于让我饿死,然后跟那女人结婚了。”
“等等等等,我不太懂法啊,婚内出轨不该净身出户吗?”
叶声扯了下唇角,说:“谁知道呢。”
叶音:…………………………………………
嗯,其实吧,有的时候,有爹还不如没有呢。
“你不吃药的话一会儿医生查房怎么办?”叶声突然说。
叶音的思绪被拉回现实世界,“凉拌。”
“把你凉拌了还是把我凉拌了?”
“我我我,把我剥皮抽筋折骨加生姜料酒去腥凉拌。”
“拌不了,太麻烦了。”
“那就这么放着啊,反正我不吃药。”
叶音一直觉得,精神类药物是世界上最失败的发明。
依赖性强,价格贵,见效慢,难吃。
他刚确诊那会儿吃过半个月的药。当时老是睡不好觉,晚上入睡困难,睡前大脑放空的时候总感觉两个小人儿在脑子里打架,一个要他振作、好好活着,一个要他伸腿儿摆烂、爱咋咋地,他们不停地吵不停地吵,吵得叶音好烦,吵着吵着就动上手了,打起架来,叶音遭殃,这种状态只要大脑稍微一放松就会出现,叶音变得入睡异常艰难,即使是入睡了,一个晚上也会醒两到三次,睡着的时候也是噩梦不断,睡眠质量差到离谱,睡了跟没睡一样。
叶音记得很清楚,他就去了那么一次医院,一千多块砸上去了。的亏只要一千多,要一万多的话当初就瞒不住宋雯了,他可没那么多钱,治不起,根本治不起。
也不知道叶音那天抽什么风,停了一天药,当晚好不容易有所改善的睡眠质量便一夜回到解放前,关键是叶音打算再继续吃的时候发现,不管用了。
那种药吃多了是可能死人的,过量服用得去医院洗胃,叶音怕自己哪天脑子又抽抽了,一口气框框吃药吃太多,到时候还得去洗胃,于是干脆把每一粒胶囊都开封拆开,里面的粉末也都倒出来,剪碎外层的淀粉壳,确保自己不会再吃这些药了。
每一次服药都像是在不停地提醒着自己一个残酷的事实。
我有病。
那些胶囊好像不停地在说“你有病”、“你有病”、“你有病”、“你有病”、“你有病”,直到病变的越来越严重。
轻度的尽头是重度,重度的尽头是双相,那双相的尽头又是什么吗?精神分裂?抑或是还没能走到尽头就死在半道?
叶音觉得自己会死在半道,但他不在乎。死了就死了呗,这个世界又没什么值得他去留恋的。
“你是因为我不想吃药吗?是因为药是我拿给你的,所以你不想吃吗?”叶声打断了叶音的思绪。
叶音觉得叶声的脑回路真的很清奇。
这他妈的跟他有半毛钱关系吗?
叶音无语道:“我单纯不想吃。”末了,他还加了一句:“之前吃过一段时间,天天吃一把,当饭吃吃吐了,我不是单纯不□□神类药物,是什么药都不想吃,999感冒灵板蓝根四季感冒片蒙脱石散阿莫西林红霉素青霉素阿司匹林硝酸甘油布洛芬氯雷他定乘晕宁藿香正气水咳刻平金银花露口服液也不吃,吃止疼药是因为胃疼到想死了。”
叶声:………………………………
倒也不用举这么多例子来证明自己不吃药。
叶音说完之后就又躺下了,侧躺在床上单手玩开心消消乐。
刚玩了能有五分钟,一个白大褂推开了病房的门。
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约莫30岁出头。
“604号床该换药了。”医生眼神示意身旁的护士。
叶音的伤并没有好很多,血是勉强止住了,只是伤口处仍然触目惊心。
叶音神色淡然,像是没有痛感一样,正准备继续玩开心消消乐,右手被塞了被子一角。
“疼的话可以抓被子,也可以出声。”叶声说。
“谁疼了。”叶音小声嘀咕了一句。
疼当然是疼得,叶音本来就很怕疼。
但是就是叶音一个这么怕疼的人,也能面不改色给自己几十刀,直到左臂手腕内侧变得面目全非,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精神病这东西真的很奇妙,可以把叶音这么怕疼的一个人逼成受虐倾向。
时间过得太快又太慢了,快到叶音忘记了自己身上没有伤的样子,慢到叶音还记得自己每一道伤口烙在他身上时的场景。
胃又疼了起来,叶音动了动自己的左手,问正在为自己换药缠纱布的护士:“能给打针止痛针吗?”
护士摇头,“这东西怎么能随便打,你头还疼吗?”
叶音点了点头,“胃也疼。”
“止痛针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打为好,你可以去做个胃镜检查一下,需要帮你预约胃镜检查吗?”
叶音瞅了眼坐在旁边看他换药的叶声,轻声道:“不用了。”
忍忍吧。
宋雯也需要定期去医院化疗,晚上还是叶声守着叶音。
单人病房有一个不大的沙发,叶声在沙发前的小茶几上插上笔电处理这两天堆积的工作,叶音则侧躺在病床上玩开心消消乐。
两人一躺一坐,出奇地和谐。
叶声在沙发上坐久了,肩周腰椎脖颈都有些酸痛,打算站起来活动一下,一扭头发现床上还亮着微弱的光。
“你还没睡…………”叶声疑惑道。
没有人回答他。
叶声走近一看,叶音正睡着,眉头依旧紧蹙,不知道又做了什么噩梦。
叶声轻轻抚平他的眉心,如同抚摸世上最珍贵美好的宝物一般小心翼翼。
“晚安,小音,我爱你。”最后三个字叶声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声,尽管在心里早已说过无数遍了。
叶声正准备去沙发上睡觉,手腕被一只软塌塌没有力气一挣就开的手给拉住了。
“别走……………”叶音迷迷糊糊道。
叶声放缓了呼吸,道:“好,不走。”
“哥……哥……”
叶声一愣---他已经有七年没有听到叶音叫他哥哥了。
“嗯,我在。”
叶声觉得自己喝醉了酒,时隔七年,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已是物是人非,心中不免怅惘,头脑也跟着不清醒。
醉鬼的胆子比平时大,叶声深呼吸了两下,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了他方才不敢说出口的三个字。
“我、爱、你。”
自己大概真的是醉了,酒精的来源是名为爱的枷锁。
枷锁,听起来就很痛苦,但现实只会更痛。
怎么会不痛呢?
叶声有的时候真的很讨厌血缘这种东西。
血缘是刻在骨子里的红线,亦是枷锁。
叶声就这么一手握着叶音的手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为了确定叶声是否真的睡着了,一双漆黑的眸子才缓缓从黑暗中睁开,瞳孔中反射着发着微光的手机屏幕,掩饰了叶音眼底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