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风掠过城头,带着未消的寒意。公主府的海棠才冒出嫩芽,李靖澜便接到了一道意料之外的圣旨——春猎随驾。魏千亲自到公主府传的旨。
春猎为期半月,是大宸自古以来的传统,李衡在位时李靖澜每年都随他一同参加。只是宫变易主之后她缠绵病榻,便再也没有去过。
“皇后娘娘向皇上提议让公主同去。”魏千眼角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太后娘娘原本不同意公主同去,皇后娘娘说春猎时京中世家子弟齐聚,正好为公主相看驸马,太后便同意了。”
听到是郑毓凝让她去的,李靖澜更意外了。
她倒不在意驸马之事,只是不明白郑毓凝为何非要让她一同去春猎,难道又想寻个机会对她下手?
三月初八,出城的官道上,皇家仪仗蜿蜒如龙,朱红旗帜随风飘摇。
李靖澜的马车在帝后銮驾之后,她从上了车便闭眼假寐。
“听说那位婉妃娘娘也来了。”玉婵小声嘀咕。
李靖澜眉峰微动,这位婉妃自从上元节被李豫带回宫,便是一宫专宠的待遇,真正的六宫粉黛无颜色。听说这位婉妃与先皇后萧清婉长得极像,连名字里都带着同样的“婉”字。
李豫这般做法,是真的爱极了这位婉妃,还是在透过她看别的人呢?
她忽然想到,郑毓凝非要拉她一起来春猎,除了那些阴暗的目的,或许还有一条,希望她能分走一些李豫对婉妃的关注。
春猎场地在京郊,是一片皇家山林,名为阙山。大宸历代皇帝厉行节俭,在大兴土木方面能省则省,所以每年春猎都是在山脚下扎帐篷,无论皇帝还是官员,都集中在一起,同等待遇。
多年未曾出京,这一路上李靖澜看着路旁刚生绿芽的草木,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前面车驾停了下来,李靖澜才后知后觉已经到了阙山脚下。她披上狐裘,做好下车的准备。三月的山风仍有些料峭,她此次出门带着顾元缨送的那件狐裘,这倒是第一次穿。
只是在车上坐了许久,却不见有人过来喊她下车。车轮又继续前行,马车似乎行进的更稳当了些,李靖澜掀帘望去,却见队伍并未在预定的山脚扎营,而是继续向半山腰行进。
车驾再次停下,李靖澜的指尖轻轻搭在车帘上,微微掀起一角,猎宫的全貌便猝不及防地撞进眼底。
她怔住了。
这座宫殿,远比萧鹤年密信中所提的更为奢靡。朱墙金瓦,飞檐翘角,殿宇层叠如山峦起伏,竟与皇宫殿宇规制相差无几。而更令人心惊的是,猎宫四周半山腰的古木竟被尽数伐去,只余平坦的黄土。
大宸几代帝王,连修缮太庙都要再三斟酌,生怕劳民伤财。而如今,她不敢想这座猎宫建成耗费了多少人力财力,李豫是当真不清楚国库有多少家底吗?连那荫庇着子孙的古树都敢推平,现在的大宸朝堂究竟是何人在为国效力?
人多眼杂,她攥紧了袖口,指节发白,面上却不得不表现出初见猎宫的惊叹。
她此次出行只带了岁喜和玉婵,有神武卫和羽林卫保驾护航,不需要自己操心安危。
过来接行的小太监引着她,来到了猎宫中。她的身份不需要在外面扎帐篷,猎宫中有她的宫室。
李豫倒是有心,将与她有仇的李明铎、李瑾柔、顾圻安那几人安排在猎宫西侧的宫室,而她在东侧,与她相邻的竟是那位素未谋面的婉妃。
李靖澜提出先去拜见皇上和皇后,小太监便带她去了。
李豫正在殿内与婉妃说笑,见她进来,笑意更深:“云仙来了。”
李靖澜垂眸行礼,抬眼扫过郑毓凝,她虽施了浓妆,却掩不住眼底的憔悴。
而那位婉妃……
她目光轻移,却在触及对方面容的刹那,呼吸一滞。
太像了,像得几乎让她恍惚。
李衡曾将萧清婉的画像挂满凤仪宫,而眼前之人,竟似从画中走出一般。只是画像里的萧清婉端庄清冷,而这位婉妃,眉目间却尽是柔婉怯弱。
李靖澜喉间微哽,竟一时失神。若是萧清婉活着……
“云仙,这位是婉妃,你与婉妃第一次相见,不必太过拘束。”
“是。拜见婉妃娘娘。”李靖澜敛去神思,向她行礼。
婉妃上前一步,将李靖澜扶起。
“皇上在我、在本宫面前提过公主,本宫出身低,受不得公主这般礼。”她全然没有宠妃的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