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杀,不能杀,不能杀。
她不能打乱计划……
直到呛进喉咙的水都被呕出,白栖枝才又余力抹一把脸上的水,狼狈地抬头看向面前自己的救命恩人。
在看到那人面容的瞬间,她忽地就笑了——
是芍药啊。
她颤抖着嘴唇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可喑哑的喉咙里只能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怪腔怪调。
好狼狈啊。
白栖枝笑着倒在雪地里。
天空飘着鹅毛大雪,片片雪花如松软的锦被一样盖在她身前。
玉佩碎片仍嵌在掌心,血珠穿起水珠汩汩流淌,钻心的疼痛反倒叫她清醒了几分。
她还活着。白栖枝想,她还活着——
她该庆幸的。
“主母,起来吧,地上凉。”
“歇一歇,没力气了。”
居然还活着,真好啊……
撑过这一阵麻木,白栖枝终于从一片湿漉漉的雪地里直起身子,朝芍药粲然一笑,气若游丝道:“谢谢你啊芍药,这份恩情,我一定会还的。”
——疯了。
芍药静静地看着她。
她不明白白栖枝是怎么还能笑的出来的,明明她差一点就要死了。
“主母。”芍药一直是一副木呆呆的、冷冰冰的模样,“需不需要我……”
话说到这儿便戛然而止,她将手放在咽喉处横了一下。
主子交代过的,必要之时,除去几个畜生也无所谓,林家那边自有他来转圜。
——一切以白小姐的性命为先。
可是……
“算了。”白栖枝开口,吐出一口薄薄云雾,风一刮,就泯灭。
她攒了攒力气,起身,整个人被冷风刮得通红。
凌乱的头发上结了层薄冰,她跪在湖边,对着镜子似的湖水,将湿漉漉的发拧干,却没有拧自己被浸湿透的衣衫。
“冷不冷?”她轻声问芍药。
后者摇了摇头。
她已经习惯了,作为侍卫,挨饿受冻都不算什么,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反倒是白栖枝……
芍药低头看着白栖枝仍然流血的左手。
白栖枝在她的注视下缓缓打开掌心。
那是她一直握到死都没敢松手的一块黄玉。
“你先回去吧。”白栖枝弯了弯苍白的唇角,抬手遥遥一指,“我要从那条街上走回去。”
芍药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条通向北名大街的小路。
如果白栖枝要从这条路走回家,那整个淮安人都会看到她这幅狼狈的模样。
她……是想借势打压林府那些远亲么?
芍药仍是不放心。
林家那些人之所以敢在路上明目张胆地绑架白栖枝,就是因为他们将来往的路段封锁,确保不会有人经过他们设计的路线。
现在白栖枝又要原路返回,如果她再被那些畜生给绑回来沉湖怎么办?
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怕死么?!
实际上,白栖枝在可以活下去的时候比谁都要怕死。
但如今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
她赌的就是林家那些人的狂妄自大。
她想,林家那些人,除却那个七叔公,最难对付的便是那位林八爷。
他们是那些人的“头”,是那些人的“骨”,是那些人的“根”。
只要他们不在,其余的人便只是一盘散沙,成不了大事。
可他们到底还是年纪大了,江山代有人才出,就算他们在林家人眼中权利巨大,可小辈里面终究还会有几个人不服他们。
如同皇帝的儿子里总有几个想造反的一样,他们中间也总会有人在对那根红木鸠杖虎视眈眈。
方才她可是瞧见了的,绑架她的那两个人除了林老八外还有一个年轻人,在将她撞进麻袋后,那个年轻人似乎对林老八的谨慎很不服气。
这样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少年最易出纰漏。
——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1]
白栖枝想利用那些年轻人的年轻气盛将林家那些人一点点瓦解。
但在这之前,她得先有余力对付一下真正想要将她沉塘的那几个人。
“阿啾!”一阵寒风刮来,白栖枝抱着双臂瑟瑟发抖。
她没有看身后芍药复杂的神情,兀自穿这一身湿漉漉的衣裳,顶着结了冰的凌乱秀发,一步一个湿脚印地朝北名大街走去。
白小姐……
意识到自己竟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情,芍药神色一敛,赶紧斩断脑海里不该有的思绪,身影一略,在暗中尾随着白栖枝朝北名大街走去。